儿子不归(第2/5页)

黑川早就决定进京桥的一家法律事务所工作,随时都可以去上班,但他叫清在培训前一起去他的老家静冈看看。

黑川看得出来,清住在他家里心情不舒畅。

两个人提着简单的手提包离开东京。两天前,天气转坏,绵绵细雨打湿初绽的樱花,阴霾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雨霁日出。热海一带却已经过了樱花盛开的时节,朦胧烟雨濡湿樟树的嫩叶。

“带你到我的家乡来看一看,算是学生时代最后一次旅行。”黑川说。

“我很羡慕有家乡的人。”

“老家在战争中也被烧毁了。咱们上天龙川,从伊那绕信州回东京怎么样?”

“好。”清对黑川这样的好朋友都无法诉说自己心灵的创伤,独自怏怏不乐。

他们在静冈就住了两个晚上,回到东京。傍晚的阳光依然强烈,东京一下子热得像六月天一样。黑川的姐姐在门口把他们接进屋,说:“清,你母亲和妹妹到区政府向我打听你的情况来了。”

“什么时候?”

“昨天。我看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那么好的妈妈和妹妹,还叫她们担惊受怕。你妹妹长得那俊模样,跟仙女下凡一样,区政府那帮人都看傻了。”

清红着脸,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他想知道昨天弓子去区政府的情景。

“好了。洗个澡,热得够呛吧。”

两个人洗完澡,回到内厅。桌上摆着香味诱人的温室栽培的甜瓜。

“这是你妈妈送的。真是个好母亲。清,你也应该提起精神来。”黑川的姐姐说话像个男人。她从弟弟那儿多少知道清家里的一些情况。见到敬子之前,觉得她一定性格阴郁、难以相处。从清身上看得出他对家庭的不满情绪。

“像她那样通情达理、十全十美的人都要吃苦受累,可见做妻子、做母亲的都很难啊。还是我这样一个人过好,轻轻松松、自自在在。”黑川的姐姐对清说,“那个叫弓子的姑娘长得跟花一样,人见人爱。你不觉得像妲妮·罗宾吗?”

“不像。”清不假思索地说。

“是吗?你是说弓子就像弓子?那是因为你跟她常见面。什么时候会来玩吧。”

“到这儿来?”黑川看着姐姐。

“嗯。她要是清的亲妹妹该多好……”

“我倒愿意跟妈妈和妹妹成为没有亲缘关系的人。”清嘟囔着说。

“好呀,那我可就要把她们抢过来啦……”黑川的姐姐一本正经地板着满是雀斑的脸,让清忍俊不禁。

“好,吃甜瓜吧。大美人送的,味道格外好。吃一片,也就算结了缘分。”

清忽然莫名其妙地清晰想起弓子去年过生日那天晚上,俊三买回来两个甜瓜。他和俊三喝啤酒下将棋,像一对关系融洽的父子。

“怎么不像妲妮·罗宾呢?”黑川的姐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拿来电影画报,“你看像不像?”她把彩印封面的电影画报杵到清眼前。

“像吗……”清退了一步。他怀念起俊三来。他对弓子说过想把俊三当作自己的父亲。俊三以后怎么办呢?

在敬子的店里,大家似乎都回避提起俊三。只要俊三没有着落,弓子的心也不会踏实。弓子正在寻找父亲,清也想见见他。

清拿起扔在一旁的电影画报带回屋里,夜深人静时,独自端详着妲妮·罗宾。

两三天后,培训班开课,清每天去都立大学。

每年樱花盛开时节,为了迎接赏花游客,东京都政府都在车站等繁华地带,把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旅馆拉客的、赌场、小摊点、拆白党、拉皮条的这些歹徒无赖统统扫除干净。同时对麇集在车站周围、闹市背面的流浪汉进行实情调查。这本来是警视厅的工作,有时民生委员也参与调查。

“清,让他们带你去看看东京都最底层有好处。”黑川的姐姐劝清去。

“流浪汉大概还不是东京都的底层吧,还有比他们更肮脏的最底层。这我也知道。”

“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什么都要亲眼去看一看。”

“培训结束后,恐怕会让我看个够。”清现在没有积极活动的劲头,连身体都觉得疲乏懒倦。

似乎今年梅雨也来得早,二月份淫雨连绵,阴霾的天空终日不开。

好像日本今年没有春天。

在这抑郁恼人的春天里,清大学毕业了。他觉得自己的前途也如天气一样晦暗。他本想脱离母亲和弓子独立生活,结果不得不栖身于朋友家里,心里实在窝囊极了。自己对母亲和弓子难道不是一味地耍小性子、闹别扭吗?

清感到自我厌恶。今天又心情厌烦地往黑川家走去,忽然听见狗在使劲地吠叫。这个时候家里不会有人啊,他觉得奇怪。只见门侧的悬铃木嫩叶新萌,一片葱茏翠绿中闪动着鲜艳的色彩。清惊愕地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