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杯酒两忘嫌各倾肺腑 百金一点曲共骇听闻(第2/3页)

桃枝还要答话,茶房已送上酒菜来,茶房摆上两个小高脚玻璃杯子,开了瓶子,斟上两杯葡萄酒。桃枝将一杯亲自送到水村面前,然后回座来,向他一举杯子,望了酒道:“说话说得痛快,我们可以多喝一点酒。这酒甜蜜蜜的,喝得甜甜你的心。”说毕,先喝了半杯。水村听了她的话,已觉是心里非常舒适,也就陪着她先喝了半杯。桃枝喝了酒下去,两腮泛出两朵浅浅的红晕,这时电灯已亮了,映着她的颜色,如出水荷花一般,格外显着妩媚。水村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真是不错。你今天的颜色太好看了。”桃枝道:“颜色好看吗?今天上合,多让人家叫两声好就是了。”水村道:“你不愿人家叫好吗?”桃枝道:“来听我唱的,我愿意人家听了我唱得好叫好,我不愿人家看了我脸子叫好。”水村道:“设若我去听你唱,是应该叫好呢?还是……”桃枝笑道:“你不是今天没有赶上火车,明天还要再走吗?”水村道:“现在我不走了。”桃枝笑道:“是为了我不走吗?但是你昨天所看到的那一件事,我还没有解释给你听。”水村道:“用不着解释了。他无非是你的朋友,有地位,有钱,昨天他请你吃饭,或者是游览,你陪着他完了,他送你回来。对不对?我想歌女和男朋友的来往,无非就是这一套。”桃枝笑道:“算你明白了,我们言归于好了?”水村道:“根本也无所谓不好,我是一时想不开。”桃枝笑道:“男子汉没有想得开的。”于是二人都笑了。

吃完了饭,桃枝拿出钱来会了帐。水村笑道:“我很惭愧,应该我请你。”桃枝道:“这话不通,彼此是朋友,就不能说那个应当请那个。但是花钱的老爷们和我在一处,我就不客气说他一声应当,因为他们不是把我当朋友,是把我当玩物。他以为能拿钱买到我,不花钱不痛快。那末,我就让他花钱去吧!”水村笑道:“你今天的话很多,我只一句话,可就引出你一大篇妙论。你还要唱戏,我不愿再招惹你了。趁着天气还不十分晚,我要赶回夕照寺去了。”桃枝道:“你要经过那一带荒野的地方,你走罢,我不挽留你了。”水村点着头笑了出房间,走到楼口,又转身回来。桃枝道:“什么事,丢了东西吗?”水村道:“不是,你请了我,我应该和你道谢才对,谢谢你了。我们明天见好吗?”桃枝微笑着,和他只管点头。水村于是满意去了。

水村走后,桃枝拿出身上的粉镜,一人擦抹了一些粉,正待走回家去。忽然板壁上冬冬响了几下,有人笑着道:“李老板,你的相好走了吗?请过来坐坐好不好?”桃枝道:“是哪一位?”隔壁人笑道:“我们原是以朋友相待李老板的,但是现在要说一句是以玩物相待,请你不要怕我们花钱,过来就吃。”桃枝料着自己的话,都让人家听去了,若要不去,反会让他们说短论长,便笑着走到隔壁屋子里去。这里一张桌位,共坐了兰个人,一个是那洪主任省民,此外两个人,都穿了极阔绰的衣服,自己并不认识。洪省民首先站起来给她介绍着,一个留有一点小短桩胡子的,那是上海天宝银行的经理万有光先生。再一位年纪轻的瘦子,脸上还带了三分烟黝的,那是西北禁烟委员会的副会长柏正修先生。桃枝笑着点点头道:“这都是办社会事业的要人,今天幸会了。”洪省民亲自放下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笑问道:“你自己请客,饭当然是吃饱了。我们要敬你一点什么呢?”桃枝道:“什么也不用敬,我知道洪先生要我来,是要审问审问我,刚才隔壁那个人是谁?”洪省民笑道:“言重言重!因为万先生听你所说的话,很是有理,要看看是怎么一个女子,所以把你请来谈谈。”桃枝也不理会他的解释,微笑道:“我虽是一个歌女,不过和男子们认得多,未免有点滥交,若说爱情这两个字,我和别的女子一样,也是有的。有了爱情,自然会有爱人,这很不希奇。至于这个爱人是谁?他是个前途有希望的青年,我不愿意宣布。详细的情形,我认识他不久,我也说不出来。”她不待人开口,放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一大篇。三人原想把桃枝叫了来,和她说两句笑话的,现在她自己都说了,还有什么可问呢?因之大家勉强笑了一笑。万有光一伸大拇指道:“这位李老板,真是女中丈夫。”桃枝笑道:“万先生这句话,好像是夸奖我。其实这句话,也不过说我象男子一样,刚刚和男子平等。”洪省民道:“丈夫是有能干的男子,并不是说普通的男子都够得上叫丈夫呀。”桃枝道:“三位还有什么话问我没有?若没有什么话审问我,我要回去走一趟,怕我婶娘惦记着我哩。”洪省民对她这旁若无人的样子,多少有点不满意。她既说走,不愿挽留,就答道:“你请便,回头我们去捧场。”桃枝给三人各打了一个招呼,笑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