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窥艳笑远来形诸梦寐 惊心闻乍别访遍舟车(第2/4页)

正说着话,黑暗中放出一道亮光来,有人在光处喊道:

这样夜深,过门不入,还打算干到那里去?二人回头看时,只管说话,不觉走过了夕照寺。秋山开了门,亮着煤油灯迎了出来。二人进得屋中,都向秋山道歉,说是连累他侯门。秋山笑道:“我也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的,设若二位事有点头绪,我守一两次门,这也不算什么。”水村听了这话,倒也罢了,太湖对这事,却有点冤枉,夜深了,不愿和人家辩论,自回房去睡觉。水村到自己屋子里去以后,想到自己和桃枝总还是彼此有点爱情。李太湖和秦小香,还不十分相熟,那里谈得上爱情?然而他却真是迷恋着,女子吸引人的魔力,真是不可理解。慢慢思量着,慢慢的上了床躺下,想想自己的事,又想想太湖的事,那里睡得着?这时夜色更深沉了,只有满田野的虫声,一阵阵在远处闹着,屋子里那有一点声息。正自凝了神听着,只听到李太湖在前面说起话来道:“不用找座,我来寻朋友……我站一会子,大概他也就来了。”水村听到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心想这位先生真是可怜,骗了人家一出戏听了,晚上睡着了还是不安。我明天一定和求是去借两块钱,单独的陪他去喝茶听戏,看他回来又怎样?然而我们这也只能说他可怜而已。这样想时,李太湖又说起话来了,他道:“我真是个呆子,来去跑了三十里了。”水村听到这二句话,又不象是梦呓,便喊道:“太湖,你还没有睡着吗?”这样喊着,他可没有回答,屋子里依然是静悄悄的。水村替他叹了一口气,翻着身安心去睡了。

到了次日,水村一起床,秋山夫妇就在屋子外催着问昨天听戏的情况。水村笑道:“逼口供也不要逼得这样厉害,好在这茶社上是公开的地方,诸位要不放心,跟着我去听上一回,那就什么都明白了。”秋山笑道:“我们发了什么疯,来回二十多里,不过是听两句清唱。”水村道:“如此说,我是发了什么疯的了。”秋山夫妇一笑而罢。到了这种情形之下,水村知道自己的爱史一段,是没有法子可以瞒人的,索性也就公开的讨论,但是讨论的结果,没有钱,一切都不好进行。譬如说,增进友谊,第一便要常见面。但是她日夜两次清唱,决不能常向清凉山跑,也不好意思让她来。若是自己去见她,没有到茶楼上喝茶点戏,跑到她住的旅馆里去,在社会上的一般人看来,那简直是戏弄歌女的流氓,如何能去。他如此一想,觉得再向前钻进,无非是苦恼,还是丢开她的好。于是执着李太湖的手道:“老兄台,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的爱人,就是照相匣子,你把爱情全移到照相上去,比得着女人还要快活。人家请你去当摄影师,你就去当摄影师呀,假如你由这上面发了财,你就可得到你所喜欢的女人。我和李老板的友谊,比你和秦老板的友谊高出四五倍,我都不进行了,你还闹什么?”李太湖一股求恋的勇气,本来是跟着于水村来的,水村都不干了,自己也就可以不作这个梦。

吃过了午饭,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到妙化照相馆来就职。这妙化照相馆的主人张伯远,是太湖的老朋友,待他却也很好,他除了在家或出门指导照相而外,并没有别的事,职务就也不十分劳碌。这个妙化照相馆斜对过三五家铺面,便是六朝居歌社,这边楼上坐着,听那边楼上唱戏,清清楚楚,如在当场一般。他就职的第二天,两点钟打过以后,他就在楼上,搬了一张凳子,靠楼面的栏杆边坐着,望着上茶楼去卖唱的歌女,只是出神。但是楼前经过的歌女,虽然不少,却始终不见那位秦小香老板。到了三点钟的时候,倒看见水村一个人,在六朝居楼下徘徊着。他在那楼下的马路上,来回走了四五趟,把两只手插在西装裤子袋里,一步一颠,走得很从容的样子,让人看到,他似乎是在家门附近散步,并不是路过此地的。然而他在路上几番来回之后,也有些不耐了,却向妙化照相馆来。太湖一见,迎着他下楼,因笑问道:“你不是说过不再到这条街上来了吗?”水村道:“因为你在这里,我要看看你。”太湖笑道:“你撒谎,我在楼上早就看见你了。”水村见柜房里还有两位店伙,就和他丢一个眼色道:“我原来是决定了不出门的,昨天忍耐了一天,今天无论如何忍耐不住了。这或者也是野性难驯吧?”太湖望着他微笑道:“你那朋友,你看见了没有?”水村笑道:“没有看见,我也不去拜访她了。你呢?”太湖只是笑。水村道:“你不能陪我散散步?”太湖道:“我恐怕有生意来,只在这铺面走走倒可以的。”水村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二人就在马路边站着。水村笑道:“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但是我觉得没有和她说明,怕她要发生误会,所以我想找着我那个姓韩的朋友,今天到她家里去,和她解释一下。那秦老板,你也没有看见吗?”太湖道:“怪得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