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聚谑求凰各为种玉计 详猜遗帕独作访珠游(第2/3页)

秋华收拾着桌子,端上饭菜来。大家同席吃饭。在席上,大家又谈到水村,来南京不多久,何以就会认识一个女朋友?水村笑道:“我也不过是一时高兴的话,哪里有这么一回事?你想,坐轮船火车的人,还有碰不着异性人物的吗?”秋华笑道:“你不告诉我们也可以,但是将来有找着嫂子帮忙的时候,嫂子就不能答应了。你要考量考量,不要得罪我这个有力量的人呀。”水村笑道:“实在我是笑话,够不上说朋友哩。若果然是朋友,我也很足以自豪,有个不愿告诉人的吗?”秋华点点头,抿嘴一笑,她也就不再追问了。

吃过了饭,秋山夫妇连忙去腾屋子。水村复到下关去,把行李搬了来。水村是两件行李,首先要打开检理的,自然是那提篮。当日累了,且自放下。

次日一早起来,水村一样一样的,将零碎用物,向外检着,检到了篮底,却不免一惊,原来有一条雪青花绸小手绢,落在篮子角上。这种东西,当然是女子的用物,自己向来不曾亲近女子,有之,便是昨天在轮渡上所遇到的那人,难道她和我真有什么意思,留下这条手绢作纪念吗?果然如此,她为什么连姓名住址都不告诉我?而我纵然有意,你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的接近呢?心里想着,手上拿了这条手绢,就不觉盘弄了许久。

忽然肩膀上被人一拍,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赖不成?”原来梁秋山站在身后,偷看多时了。水村笑道:“这真是一桩奇闻,我篮子里,忽然会发现这一条手绢,我这不是重大的嫌疑犯吗?”秋山笑道:“奇怪得很啦!手绢这东西,会有了变化,能够自来自去。”水村将一只手托了手绢,伸着给他看道:“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据我想,或者是昨天那个女子,落在我提篮里的了。你会作侦探小说的,就劳动你这位纸上的侦探,给我侦探侦探看。设若你愿意作小说材料的话,题目我也给你预备了,就是《飞来帕》,你看好不好!”秋山接到手,两手捧着,先在鼻子上闻了一闻。然后将手绢两边,都翻着看了一看。于是斜躺在床上,将两手平扯着手绢,眼睛对了上面望了出神,笑着点点头道:“我已经有了些线索,但是必得你把可以嫌疑之点,以及那女子和你接近的经过,详详细细告诉我,然后我互相印证一下,就容易水落石出了。”水村笑道:“你这完全把我当三岁小孩子了。我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你,你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这不但要你猜,我也可以猜呀。”秋山于是坐了起来,用两个指头,捏着一个手巾角,高提着与眼睛相平,表示着注意的样子,笑道:“让我先把我所猜得的影子告诉你,看看和你碰着的女子对不对?”

于是坐在椅子上,将身靠了椅背,将手绢放在膝盖上,两手臂互抱起来。水村笑道:“不用做作了,表情够了,这也就只差福尔摩斯用的那个烟斗了。”秋山笑道:“让我告诉你,这女子是上海人寄居南京的,装束极时髦,衣服很华丽,大概是个浪漫女子,脸上擦有胭脂,有烟卷瘾。她大概认识几个字,也许还认得几个英文字,但是程度很浅。她是圆式的瓜子脸,眼睛黑白分明,穿平底鞋……”水村笑道:“胡闹!你简直有点瞎蒙。凭这一条手绢,你怎么能够把她的相貌,性情,程度,都猜了出来。最荒谬的,你竟会想到她是穿平底鞋。”秋山将手绢向他怀里一掷,将脚摇曳着道:“你凭着良心说,我猜对了多少?无论对不对,我都是由情理上一层一层推出去的,决不是瞎说。”水村道:“你不必管对不对,我要反问你一下,你所猜的理由安在?”秋山笑道:“我当然有理由,因为这种雪青色的手绢,上海妇女最近时兴的,南京城里还不多见人用,上海的习俗,当然是上海人先传染。她纵不是上海人,也是个极端模仿上海妇女的。能用这种手绢的人,决不会穿着古板的旧式衣服,这已是可断言的。其次,这一条手绢,要两块钱。试问有衣服不华丽,用这种昂贵手绢的吗?我说她脸上擦胭脂,是手绢上有了红印。说她抽香烟,是手绢上有烟味。女子如此的奢华,又抽烟卷,当然不是拘谨一流的女子。手绢上的香味,也是一种精贵的香水所留下的,于此也可证明她是会用钱的。至于我说她认得字,那是根据这手绢上有几点蓝墨水点。她或是身上带有自来水笔,或者家里有钢笔。不过她虽用钢笔,然而她并不认识几个英文字,因为这手绢角上,绣了两个英文字母,这自然是名字的缩写。然而你看这个M字,是大写的,这个F,却是小写的,连姓名用大写字母缩写,都不知道,英文程度,岂不是有限?”水村道:“这都罢了,你怎么知道她的脸是瓜子脸,难道这也是由手绢看出来的吗?”秋山道:“这却不是,我知道你对于美女,是取瓜子式的之这个女子,你一见倾心,自然亦复如是。至于她穿平底鞋,我就猜着,她不和你提篮子,手绢不会落下。若要提篮子,下关轮渡的挤拥,如何走得了?我的理由,完全说了,对不对?”水村道:“这真怪,你知道的,倒会比我多,你认识这个女子吗?若是认识的话,何妨和我们介绍。”秋山哈哈笑道:“这由你嘴里证明出来,你的确一到南京就认识一个女子了。我知道她是谁?还是你给我介绍罢。”水村笑道:“你说得这样逼真,也许你真认识,你告诉我这是谁。”秋山一拍手站起来道:“这就奇了。你在路上遇到一个女子,无名无姓,我又不曾在一路看到,我能知道是谁呢?”水村望着天想了一会子,忽然笑起来道:“若是我把经过告诉你,你能作更进一步的侦察吗?”秋山道:“这不能在事先预定,且看你的报告如何?”水村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全告诉你也不要紧。”于是将昨日由浦口渡江登轮,以至于在下关歇客栈的事,都说了个详细。因笑道:“我全告诉你了,现在你该侦察出一个结果来了。”秋山笑道:“你说的话,不但不能再给我一些线索,反让我以前所猜得的,都有些摇动。不过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找着她的。这种女子,南京城里时髦些的娱乐场,一定不会短少她的踪迹。你若是诚心访她,可以多到这些娱乐场去玩玩,尤其是星期日和星期六,她必定得出来的,那个时候,你可以去找她。见着她之后,你不必再客气,老老实实的,就问她的姓名住址。她若是有意于你,一定毫不隐瞒,完全告诉你的。”水村笑道:“算了算了,说了半天,你出的不过是这样一个屎主意。这种主意我也想得出,用不着你这个纸面上的福尔摩斯来作顾问了。”秋山笑道:“今天正是个假期,你今天就去碰碰看。”说着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