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09年(第2/3页)

“比如说?”

“当然就是‘新烈火莫熄’那帮人。警察有时候会来扫荡码头区,抓偷渡和走私。通常他们都会抓到几个。抓多抓少要看来的警察有没有打点过。这阵子,雅加达那边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所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且,听说会有劳工示威抗议活动。这边的码头工会是非常激进的。运气好的话,也许冲突还没有爆发,我们的船就开走了。所以恐怕要委屈你在黑漆漆的仓库里睡一个晚上了。现在我要带伊安和伊娜去跟村子里的人会合。”

“不行!”伊娜的语气很强硬,“我要跟泰勒在一起。”

贾拉愣了一下,然后看着伊娜说了几句米南加保话。

她说:“不好笑,别胡说八道。”

“不然又是为了什么?你不相信我不会让他受伤害吗?”

“以前我相信你,结果是什么?”

贾拉咧开嘴笑了一下,露出了他被烟熏得黄黄的牙齿。他说:“冒险。”

伊娜说:“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后来,我们走进码头附近的仓储中心最北边,来到了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这个房间本来是海关验货员的办公室。伊娜说,它的屋顶漏水,但一直都没人来修,所以这间仓库就暂时关闭了。

墙壁上有一扇窗户,玻璃上加装了铁丝网。我隔着窗户往下看,底下有一个凹状的储藏区,被水泥粉染成了一片苍白。整个地板像一片泥沙淤积的池塘,一根根的钢柱竖立在地板上,看起来像是一排生锈的肋骨。

墙壁上装了几盏安全灯,彼此间隔很远。那是仓库里唯一的亮光。飞虫从墙缝钻进来,成群围绕着加装了铁丝网的灯泡盘旋,灯泡下面的地板上有堆积如山的死虫子。伊娜设法点亮了一盏台灯,角落里堆了一沓空纸箱。我挑了几只比较干的纸箱,折平之后重铺在地板上,做成两张床铺。这里没有被子可以盖,不过,反正雨季快到了,晚上会很热。

伊娜问我:“你真的睡得着觉?”

“虽然没有希尔顿大酒店那么舒服,我铺床的本事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那些噪音。外面的声音那么吵,你真的睡得着?”

德鲁·巴羽港夜间是不打烊的,装货卸货24小时不停。我们在仓库里面看不见,不过却听得到声音。我们听得到重型马达在运转,钢铁擦撞、挤压,还有好几吨重的货柜正在移动。我说:“我睡过更糟糕的地方。”

伊娜说:“我不太相信,不过,谢谢你的安慰。”

然而,我们两个人倒是都没睡。我们坐在桌子边,在台灯昏黄的灯光下待了好几个钟头,偶尔聊个几句。伊娜跟我聊到杰森。

药效发作那段期间我写了很多笔记。那些笔记我拿给伊娜看过。她说,她看过杰森转化到第四年期那一段描写,感觉没有我写的那么严重。我说,她错了,我只是没有把服侍他大小便的一些细节写进去。

“那他的记忆呢?他没有丧失记忆吗?还是说他不在乎?”

“他没跟我谈到这个。我认为他是很在意的。”事实上,有一次他退烧之后醒过来,要我帮他把一生的经历写下来。他说:“小泰,帮我写下来,我怕自己会忘记。”

“他没有出现书写狂的症状吗?”

“没有。当大脑开始重新串联语言机能的时候,就会出现书写狂的症状。不过,那只是一种可能的症状,不一定会出现。他发出的那些怪声也许就是在他身上出现的症状。”

“这些应该是万诺文教你的吧。”

是的,要不然就是我在他给我的医学档案里读到的。我后来研究过那些医学档案。

伊娜对万诺文还是非常好奇:“他在联合国演讲的时候提出了一些警告,提到人口过剩和资源耗尽。万诺文和你讨论过这些问题吗?我是说,在他死……”

“我知道。没错,他确实和我聊过一些。”

“他说了什么?”

有一次,我和万诺文聊天,我问他,假想智慧生物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当时,万诺文画了一张图给我看。我在布满灰尘的拼花地板上把那张图重画了一遍给伊娜看。那是一条水平线和一条垂直线构成的坐标图。垂直线代表人口,水平线代表时间,还有一条锯齿状的趋势线穿越整个坐标。趋势线的角度比较接近水平。

伊娜说:“这是从时间来看人口的消长。我大概能理解这些,可是,这条线究竟代表什么?”

“代表任何一种动物在一个稳定的生态体系中的数量。可能是阿拉斯加的狐狸或是贝里斯的吼猴。生物数量会受到外在因素的影响而产生变动,例如寒冷的冬季,或是掠食动物增加了。不过,至少在短时间内,它的数量是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