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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点过后不久,我把车交还欧林公司。我进餐厅叫份三明治和柠檬派,然后翻阅笔记,看看能不能把已知的资料串连起来。

温迪·汉尼福德对年长男子情有独钟。如果想要的话,大可照心理学的说法,把这归因于她对她从未谋面的父亲的一种情感转移。念大学时,她意识到自己的魅力,跟几个教授发生关系。其中一个为她陷得太深,出了意外,事情闹开以后,她卷了铺盖独自来到纽约。

纽约有很多年长男子,其中一个带她去了迈阿密海滩。她租公寓的时候,同一人,或者是另一个,给她提供工作证明。而这一路下来,一定有过许多年长男子带她出去晚餐,塞个二十块给她坐出租车,在她的五斗柜上留下二十或三十或五十块。

她一向不需要室友分担房租。她补贴玛西亚·梅塞尔,向她收的房租远不及一半。她也有可能补贴理查德·范德普尔;而她找他当室友,动机或许跟她当初邀玛西亚同住是一样的——也跟她恳求玛西亚留下的理由一样。

因为这是个孤寂的世界,她一向是孤孤单单地活着,只有亡父的鬼魂跟她作伴。她得到的男人,对她有吸引力的男人,都属于其他女人——是和她春宵一度后都得回家的男人。她需要有个在贝休恩街公寓同住,但不会想和她上床的人,一个可以当好朋友的人。先是玛西亚——而玛西亚同意和她双双赴约时,温迪不是有点失望吗?我想没错,因为她虽然找到约会的同伴,但相对的,她却失去了纯真世界的伴侣——玛西亚在温迪身上感觉到的纯真。

然后来了理奇,他或许是更恰当的搭档。理奇,羞怯而又沉默寡言的男同性恋,他为她美化居家环境,煮大餐吃,带给她家的温暖;但他衣服放在客厅,和她分房而睡。而她相对地也提供给理查德一个家,她给了他女人能给的慰藉,但不像其他女人一样有性的需索。他搬去和她同住,从此不再光顾同性恋酒吧。

我付账离开,沿着百老汇大道一路走回旅馆。一个红着双眼睛、衣衫褴褛的乞丐挡住我的去路,想知道我有没有多出的零钱给他。我摇摇头,冲着他直走,他立刻闪到一边,一副想鼓起勇气骂我一声脏话的模样。

这事我还想多深入?我可以飞到印第安纳,在温迪学到如何定义她自己的那个校园到处打听招惹人厌。我可以轻易得知和她的关系曝出如此戏剧化结果的教授姓甚名谁。我可以找到那名教授,不管他是不是还在那所学校。他会跟我谈,我可以强迫他跟我谈。我可以一一访谈其他跟她睡过觉的教授,其他认识她的学生。

但他们又能告诉我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不是要写她的传记,我只是想了解“真正的温迪”,好对凯尔·汉尼福德有个交代,告诉他她是什么样的人,而她又是为什么变成那样。我手头的资料应该已经可以轻易做到这点,我不需要到印第安纳访查更多。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凭良心说,我跟汉尼福德的约定不只是为了规避侦探执照法以及逃税。他给我的钱是礼物,正如我给凯勒和潘科夫和邮局职员的一样。为了回报他的馈赠,我要帮他的忙,正如他们帮我一样。我不是在为他工作。

所以我不能因为已经取得凯尔·汉尼福德需要的解答,就放手不管。我自己也有一两个问题,但答案尚未完全揭晓。我有了大半解答——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但仍有几处空白需要填满。

我走进去时,文森特坐在前台。不久前他给我不少脸色,现在他还不确定我有没有记恨在心。我才给了他一张十块钱的圣诞节礼金,这应该已经充分表明我的宽大为怀,但我靠近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缩缩身子。他现在缩了一缩,然后递上我房间的钥匙以及一张肯恩的留言条。上头写了个我能联络到他的号码。

我从我房间打过去。“噢,马修,”他说,“真高兴你打来。”

“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啊。我只是忙着在享受今天的休假。休假和坐牢,二选一,而我对牢房一向都没多大兴趣。我敢说一进里头,准保会留下生动不快的回忆。”

“我听不懂。”

“我讲话有那么暧昧吗?我听了你的话,跟凯勒副队长谈过。我的店预定今晚某时要遭到突袭。俗话说得好:事前有准备,到头不吃亏。所以我已经做好准备工作,要我一个酒保今天下午和晚上帮忙看店。”

“他知道为什么吗?”

“我还没那么坏,马修。他知道他会坐牢,也知道他很快会被保释出狱,而且不消多久就可以宣判无罪。他也晓得走这趟路,口袋里可以多五十块钱。我自己哪,老实说,就算给我十倍的价钱,我也不愿意灰头土脸地给揪送法办。不过俗话说得好:人之不同,各如其面。嗯,还有啊,你那位凯勒副队长蛮合作的,只不过他跟我收了一百块,比你说的要多五十。我没跟他讨价还价应该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