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消弭

那狭窄的小小铁箱中,并没有仇郁清口中所谓的“遗书”,甚至没有文件没有金条,有的,仅仅只是一块其貌不扬的U盘,以及一沓厚厚的,被牛皮纸包裹的不知名物体。

没有那个笔记本。

没有那个我在我认知范围内、似乎装载着一切秘密的笔记本。

心脏分明砰砰地跳动着,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些许的放松。

我想,或许我也是害怕面对真相的。

什么勇往直前什么直面现实,其实我并不如我所以为的那般乐观。

抬臂,我将那块U盘自保险箱内取了出来。

它的触感是冰凉的,看着它,一瞬间我陷入了怀疑——这个东西,真的与我意图知悉的真相有关吗?

罢了,是骡子是马,等会儿插进电脑里看看就知道了。

至于保险箱内的另一样物品,那沓被牛皮纸包裹的东西……尝试着,我朝它伸出手。

熟悉的触感,就算隔着深棕色的牛皮纸,我也陡然间意识到内里究竟放着什么。

是身为摄影师最常接触的,被镜头与闪光灯定格了时间的产物。

——一沓厚厚的相片。

难以想象一个“身家过亿”的男人居然会在保险箱中放这个。

勾起唇角,意图朝自己开个玩笑以保持最基本的放松,攥住牛皮纸袋的一角,我意图将那沓照片从保险箱内部拖出来。

我没有注意到牛皮纸袋的另一头并没有封口。

于是“哗啦啦”地,照片散落一地。

数目真是多,多到我一时半会儿捡不完。

呼吸变得很轻,手脚也开始麻木,视线定定地停留在地面纷乱的画面中,我开始宁愿自己没有看见这些荒诞的、丑陋的、堕落的、沉沦的、自暴自弃的东西。

那是我。

大学时期的我。

私密的空间,暧昧的灯光,我看见自己正坐在酒店房间的床铺上,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蕾丝面罩,按照指示,我将自己摆弄成各种不堪入目的模样。

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瘫坐还是蹲坐了下去,麻木的思绪,我的手开始在那那些光滑的相片上胡乱摩挲,我意图一张张地,将它们捡回到我手上。

不能,不能被别人看见……不能被仇郁清看见。

真是可笑,第一时间,我居然是这样想。

手中的动作逐渐缓慢了下来,理智回笼的我这才开始自嘲。

那些曾经令我所生畏的照片,如今在仇郁清的手上,不是别人,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答案还不明显吗?

快门的咔嚓声,在那一瞬间仿佛重新响在了我的耳侧,伴随着男人冰冷的命令,仿佛一把利刃,将时间的长河都生生斩断了。

于是我又听见Y的声音。

这回他不再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的声音宛若毒舌的蛇信一般,冷冷地扇打在我的耳廓上。

我看见仇郁清那略显忧郁的面庞,他用他的声音比清晰地在我耳边说:“自甘堕落的人,是你才对吧。”

的确啊,他得没错。

我曾愤怒于仇郁清成为模特,在公众面前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身体的情状。

但我自己又是如何呢?

他是为了报复、为了建立自己的事业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而我,我则仅仅只是为了金钱便将便将身体展示给一个“陌生人”看了。

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我才是真正的自甘堕落,因为我明白,在那个时期无论是谁给我那笔钱要我去做什么,我都是不会拒绝的。

更何况对此我仅仅只是懊恼,但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该觉得自己幸运吗?毕竟站在摄像头另一侧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喜欢的仇郁清。

有了这些照片,这件事情已经可以说是确信无疑了。

我听见自己苍凉地笑出声来,或许是因为那柄久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这一刻无声间消弭了,又或许仅仅只是自嘲于自己注定被愚弄的命运罢了。

时间是对得上的,如果从我第一次跟他发私信的时他便筹划着开始回国,那么想办法找到我,诱使我去接取这样一个工作,按照时间顺序,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真是好玩啊,十月三十日的时候,我还在私信里跟他诉说了找到工作的“喜讯”呢。

就好像一条愚钝的小鱼咬了钩,还跑到垂钓者的面前耀武扬威似的。

或许在仇郁清的眼里,我就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小丑。

仇郁清说:“于我而言,那天意义重大,我也是因为那句话,才下定决心……”

起初我还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现在,终于有答案了。

他正是因为我在五月三十日说出的那些话,才下定决心回国的……吧。

并且……如果从那时候开始算起的话,跟踪狂的出现也就终于能够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