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6/9页)

裴明淮道:“若是先帝跟之前两位皇帝一般,服寒食散而亡,想必众人也不会有丝毫怀疑。景穆太子若论实力,实在不能与先帝抗衡,暗中下毒是个好法子。有两位皇帝的先例,谁又会去疑呢?不过,我实在有些难以相信,能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历经三朝,毒害三位皇帝。”

裴琇笑了一声,道:“历经三朝的老臣,可不少啊。像穆氏,一直倍受宠幸,代代袭爵,是不是一个人,有什么要紧?是一伙人,便行了。”

裴明淮再细想想,确实心惊。“这般说来,若真有此人,他必定与大魏有深仇大恨。能害三位皇帝,也就能害下一位。皇上……他一样也爱用这物事……”

吴震接口道:“恐怕长孙父女就是因为发现此事,才被杀的。不要说他们父女两个,哪怕是杀千百个人,也得把这桩事给彻底掩埋,否则,若暴露了,那就是九族之祸,不知株连多少!”

裴琇对裴明淮道:“你这趟回京,最好去问问长公主殿下。她比皇上大得多,那时候……那时候早该懂事了,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裴明淮沉默片刻,道:“即便她知道,又怎会对我说?不问也罢。”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裴琇和吴震都莫名其妙。裴明淮笑了半日,方道:“我记得很多年前,有一回跟皇上说话,我问他,平原王莫瓌为何要谋反?皇上就笑了,说你问的这话,朕可是都觉得腻了。他举国都被我大魏所灭,至于他是姓赫连,姓冯,还是姓沮渠,那又有什么不同的!单单是被大魏所灭的亡国之君,就能数出一串来,想要报仇的,那可是数不完了!”

裴琇默然,道:“不止是亡国之君的后人,大代毕竟是异族,不满他们的汉人也多了去了。先帝当年南伐……唉!”

吴震道:“无论如何,也得是近在身边的人,否则又怎能暗中下毒?若非极亲近的人,是办不到的。可是,哪里有这般亲近的人,能够服侍数代国君?”

裴明淮道:“怎么没有?”

吴震一怔,道:“谁?”

裴明淮道:“我听老师说,宫中常常都有御医来给他送药诊病,甚至李谅前些时日都亲自来了,还亲自点拨沈鸣泉的医术……”

他话还没说完,吴震就在案上重重一拍,叫道:“对,说得对!我怎么会忘了李氏?他们几代人都在宫中效力,也深得几位皇帝宠信。若是他们,倒真是大有可能!”

裴明淮道:“二哥方才说得极是,一两个人哪里成得了事,必定是一伙人,为的就是颠覆这大魏。只是这些人怕也是低估了这大代一族,他们自入主中原以来,就想方设法地把汉人那些好的都纳为己用,又加上他们自身尚武的天生长处,二者相融,方能强盛到现今这样子。”

裴琇望了一眼裴明淮,道:“三弟,你这话说得……你莫忘了,你身上也一样地流着大代皇族的血。”

裴明淮叹了一声,道:“我总归是姓裴。老师叫我要看透些,我觉着,倒是难呢。二哥,此处非善地,我看你莫要久留,早些回京的好,我令苏连护送你。你本不该来沈府,长孙一涵已死,这是说不清楚的事。”

裴琇自也无话,二人走到沈宅门口,裴琇见到那烧得精光的水车,神情微微有异。裴明淮道:“庆云和景风都说了同一句话:轮回六趣,如旋火轮。庆云还说,昔日的永昌王府,也就是后来的平原王府,死的人个个连尸体都不得好下场,便如修罗道场一般,个个身体撕裂,残破不堪。唉,本来皇上并未对永昌王家眷赶尽杀绝,遇上那乳母盗物,自然一个都活不了,连尸身都不得全。”

裴琇却大约连他后面半截话都不曾听清,只喃喃道:“修罗道。”

裴明淮又道:“那日跟老师一席话,我就在想,这大代一族,难道不是人人都本为修罗?好战成性,杀孽无数,似乎这一族的人就是为征伐杀戮而生。他们未必就是为了开疆辟土,就是为征战而活,见血便喜,争斗不休。你也难说他们是好,还是不好,究竟是善,还是恶。”

裴琇看了他一眼,道:“三弟,你真不能忘了,你自己身上也流着一样的血。你娘清都长公主,是皇上唯一同母的姊姊,乃是嫡长女,昔年助皇帝登基,又助他灭莫瓌,威望极高,不输男儿。他们与汉人不同,女子一样可专权,否则又怎会有那子贵母死之制?”

“我没忘。我又怎能忘?”裴明淮道,“我也知道自己总归流着一样的血,好战之心生来就有,雄心壮志也不是没有。我时时刻刻都得警醒自己,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裴琇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我先走一步,明淮,你自己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