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是小镇做题家,差距咋就那么大?(第5/5页)

沈琳的声音诚恳,甚至带了点沉痛。她想起年轻的时候,父母也劝她考公务员、考教师资格证、考事业编······总之无论如何,谋一份稳定的工作。而当时的自己,也像谢美蓝一样,浑身充满对未来的憧憬,对稳定的、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不屑一顾。如今人到中年,才知道,父母正是一眼把自己的娃看透,看透他们像自己一样,终将露出废柴本色,才忧心忡忡,希望她们找个安乐窝,一个猛子扎进去生根发芽,避开人生的风雨直到地老天荒。而谢美蓝,别看她现在从事光鲜的金融业,“投资业务经理”大概率也将是她职业生涯的巅峰。职场容不下那么多的部门经理、总监、副总、总裁。绝大部分人,都将沦为战场的炮灰。

看着沈琳,谢美蓝有一瞬间为方才自己的无礼感到内疚,但随即又想,大姑姐无非是在说丈夫有户口,是公务员。不过她早看透,买不起房,集体户口和公务员工作就是鸡肋,而遥遥无期的集资房则是挂在驴面前的3D仿真胡萝卜。

谢美蓝道:“无能的人才一味追求稳定。”

两人不欢而散。沈琳回到家,气得晚饭都吃不下。工作没找成,子轩又馋母乳,她也就半推半就继续喂上了。此时子轩吃着奶,一手揪着她的衣角,半吃半玩,眼珠乌溜溜地看着母亲。这娃可爱得令她心都要化了,为什么又本能地觉得,他的出生是个天大的错误?如果没有他,她就可以甩开膀子找工作了,根本不用让弟媳妇这样羞辱。

老那回到家,见她气鼓鼓地,问清楚后也觉得谢美蓝过分:“管天管地还管得着别人生二胎?太逗了。我觉得她那就是嫉妒,嫉妒你儿女双全。你以后少过问别人闲事。”

沈琳咬牙道:“我真是多余,以后再也不管沈磊的事了。”

老那抱着儿子使劲地亲,胡茬刺得他咯咯笑。这一刻,尽管心情沉重,沈琳还是很开心。谢美蓝再骄傲,能有这样温馨的家庭,儿女双全吗?年轻的女人就是幼稚,她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沈琳说:“老公,我想去找工作。这一次是真的,下决心,排除万难。”老那依恋地继续拿脸蹭着儿子的脸:“找呗。”

晚上下班,谢美蓝走出地铁,见丈夫照例站在电驴旁等她,一边刷着手机。他的脸被屏幕光照亮,因而可以看到鼻子呼出的热气。看见她,他冻得僵硬的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谢美蓝感动,这两天寒流非常厉害,夜里温度零下十八度,难为他了。

谢美蓝说:“不是跟你说我打车回去,不用等我吗?”沈磊说:“天太冷,怕你打不着车。”

谢美蓝坐在电驴后面,虽然有沈磊挡着寒风,耳朵却也被刮得生疼。仅仅过了十几秒,她的感动没了,换成了怨气。二十岁时,坐在电驴后面让男朋友载着是浪漫;三十岁还这样干,就是可悲了。她曾提议过要不要买辆车,沈磊说摇车号无异于大海捞针。她说他们同事就跟人租了车牌,三年五万。沈磊说有这个必要吗?一辆十五万的车一年折旧、车牌、保险等各种开支至少五六万,这还没提他们租的小区停车位那么紧张,车停哪里?买辆车,人成了孙子,车倒成了大爷。

她承认他说的话句句在理。他总是有道理,穷人的道理。路边掠过各种各样的车,人家为什么就不用考虑折旧、车牌、保险、停车位?为什么偏偏是她,要被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吹得头痛?她比别人差在哪里?又不缺坐在宽敞暖和的豪车里的机会。谢美蓝坐在电驴后,看着沈磊的背影,他的忠贞再一次令她鄙夷,并感到沉重。

忠贞也许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重要。没本事的男人才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