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是小镇做题家,差距咋就那么大?(第3/5页)

一个月打到卡里七千,加房补一千五,公积金两千出头,年底再有一万来块钱奖金。房补加公积金,再掏两千五,覆盖了房租,剩四千五过日子,这就是三十岁的名校研究生沈磊的全部收入。

这个收入要放在外地,已经不错了。问题这是北京。

这个收入沈磊微有不满,但能接受,它匹配他的人设。体制内的工作不就是这样?慢慢熬年头,一年涨一点,等到四十岁,就会好一些。当然,和大厂还是比不了。可人不能那么贪心,又要压力小,又要稳定,又要丰厚的收入,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工作。况且在世人眼里,这可是一份好工作呢。沈磊当初是PK掉五百多个竞争对手才得到的,这五百多人,个个名校学历,伶牙俐齿。公考热年年升温,难道大家都傻?

何况它解决户口!“北京户口”四个字金光闪闪,咣的一下,雷霆万钧,能把所有的不满砸死,埋到土里。小时候沈磊听过《让我们荡起双浆》这首儿歌,它唱的是北京孩子去后海划船的童年,当时沈磊不胜羡慕。看,北京孩子随便就可以去后海划船。而以后,这也将是他的孩子的童年了。他这代人清苦一点,后代将永远扎根京城。

谢美蓝一开始并没有嫌弃沈磊公考,现在突然要求他上进。一个管理档案的人,你要他怎么个“上进”法?

沈磊在屋里发了半天呆,心里激烈地吵着,一会儿和自己吵,一会儿和老婆吵。看看表,十二点半了,谢美蓝还没回来。窗外飘起了雪花,沉沉的夜色里是否隐藏了谢美蓝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只有她悲伤失望的心绪?沈磊给她打电话,她说打了车,在回来的路上了。沈磊说去接她,这么晚了,出租车进不了小区,从小区门口走到家里,有一段路比较黑,怕不安全。

谢美蓝下了出租车,雪纷纷扬扬,已经在地面覆了薄薄的一层。抬头一看,丈夫等在小区入口,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她的黑色羽绒服。大雪纷飞中,他的身影显得那样忠贞。谢美蓝心头一暖,同时升起一种沉重。

沈磊快步迎了上来,伞撑在她头上,衣服披到她身上。“其实这么近,你不必特地出来迎我。”谢美蓝感激道。

“你加班很辛苦。”沈磊道。两人往家里走,沈磊伸出手环抱住她的肩,一股暖暖的体息笼住了谢美蓝。

回到家,沈磊问谢美蓝要不要吃夜宵,他给她下面条吃。谢美蓝说不用,吃过夜宵了。两人洗漱完毕,上床躺着,都知道对方没睡着,然而说什么话都觉得多余。沈磊并不觉得谢美蓝母亲治病一事他有过错,谢美蓝也情知事情的根源并不在于此事,那只是借题发挥而已。其实她对生活的不满由来已久,早先只是一种淡淡的遗憾,后来是不甘。这不甘就像一条裂缝,由内而外,渐渐要让她的生活崩坏。但丈夫全然没有觉察,可恨就在于此。两人就这样相敬如宾过了一阵子。有一天,谢美蓝突然接到沈琳约她吃中午饭的电话。谢美蓝有点意外,她与这个大姑姐向来不亲近。这也是大城市的好处,妯娌像路人。淡漠疏离还有个同义词,叫尊重。

一顿饭吃得很拘谨,因为没有平时的感情铺垫。不过后来沈琳想,自己三十九岁了,人情练达,有丰富的人生经验,难道没有资格说说这个小九岁的弟媳妇吗?于是她便放开一些,使出老练的态度,问谢美蓝流产之后,身体保养得怎么样,女人要小心呵护自己的子宫啊,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姐,是沈磊让你找我的吧?”没想到谢美蓝比她还要老练,单刀直入。沈琳支吾道:“不是,是我看他最近状态非常不好,有点担心你们。”谢美蓝其实心里也郁闷,不想绕圈子,于是把苦水一股脑倒给沈琳。大意就是她觉得沈磊不上进,考上公务员五年来,每天心满意足,只知道按点上下班,回家不是玩游戏就是看美剧。业余时间大把,为什么不能学学英语,或者想想有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兼职、增加收入的办法。而干档案管理员这种清苦的工作实属下策,当初为什么不去大咨询公司、大厂找份工作?他们同学就有在这类公司上班的,年薪上百万呢。

沈琳说:“我弟弟的性格不太适合到外面去闯,体制内的工作挺适合他的,他自己也喜欢现在这个工作。而且当初不就是冲着可以给北京户口才考的吗?你不也挺认可的吗?”

谢美蓝一时语塞,又说,“如果不想在花花世界闯出一条血路,那在体制内走仕途也可以呀。人家平时都紧贴着领导,为什么沈磊永远表现得非常清高?还有一些可以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比如说主动加班,和领导一起出差这类的,他也从来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