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5页)

“没人会这么认为。我不会,你不会,我爸心里也不会。”苗晓慧说得飞快,“没必要为这种事烦恼,我爸就那种脾气。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为现在的固执后悔。早晚都是一家人,留点儿余地,他日好相见,这个道理他就是不懂。”

苗晓慧说她怀孕了。陶无忌以为她在说笑,及至她把两条杠的验孕棒拿出来,他才真的吓傻了,半天说不出话。“看你的模样,好像不准备负责?”她开玩笑,但这丝毫没有缓解作用。陶无忌背上都冒冷汗了。几乎可以想见苗彻能杀死人的目光:“你小子果然卑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至少这当口儿不行。但也不能劝苗晓慧把孩子打掉。那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陶无忌问她:“你告诉胡悦了没有?”她嘿的一声:“告不告诉都一样,别指望她会说服我。”陶无忌只好闭嘴。除非想得很清楚,否则不宜再往下谈,容易惹事。

“老天爷在给你机会。”蒋芮撺掇他,“女方家长最怕这个,十试九灵。”

“你以为是旧社会?”陶无忌没好气,“老天爷是在给她爸爸机会,让我又多一条罪名。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人,这小子是个浑球儿,人品相当差,他不是棒打鸳鸯,而是为民除害。”

蒋芮笑起来,脸上的青春痘跟着兴奋,一颗颗饱满透亮,像被雨水浇灌,越发茁壮了。这家伙最近心情不错,手里几只股票,翻了两个跟头都不止。上次他问陶无忌借的八千块,连本带息还了一万五千。“都赶上高利贷了——”他得意扬扬。陶无忌没跟他客气。早晓得那钱是派了别的用场,没戳穿他罢了。他也是胆大,东拼西凑借了五万块,竟全都扑了上去。“亏得赚了,否则只有跳黄浦江。”陶无忌说他。他笑:“怎么可能亏?”陶无忌隐隐猜到几分,劝他:“别太野豁豁,你看网上,分分钟都有人栽进去。”是说老鼠仓。证券经纪人得到内部消息,某只股票要涨,便先下手,集合竞价时填跌停板价格,趁庄家盘中把价格打压下去,一秒钟的工夫预埋成交,然后迅速拉阳线,涨停,散户根本来不及跟。这样一来一去就是百分之二十。陶无忌猜想蒋芮必然是这样。老鼠仓说到底还是“飞苍蝇”,风险更大些,黑白两道都讨嫌。

陶无忌问他:“一共投了多少?”

“我将来讨老婆,还有我妈养老,全靠它了。”答非所问。

陶无忌暗自叹了口气,晓得劝他也没用。这种情况下还能稳得牢,就不是蒋芮了。这人大学里基本没好好上过课,心思活得要命,研究各种赚钱的门道,推销保险、做黄牛、开微店,甚至还打游戏卖装备。他人极聪明,也肯花功夫,有一阵在淘宝注册了个小店,靠朋友介绍,还有在论坛上吆喝,找他买装备和账号的人不少,运气好一个月就能赚万把块。当然不长久。太费时,也伤眼睛。他说他从初中起就开始打工了,倒不像现在时髦的说法,锻炼独立生活的能力,培养经济意识那种,真正是因为缺钱。“我爸那个人,从来没有爽爽气气给零花钱的时候,连我妈的生活费都是讨了又讨,打发叫花子似的。”他涎着脸,“把钱看得重,这点我随我爸。”他劝陶无忌也买些股票,“不赚白不赚”。陶无忌不肯。他道:“我晓得你是股神,可现在股市哪有技术面啊?都是炒消息。早点儿把荷包赚满,老丈人才会放心把女儿交给你。”陶无忌忍不住好笑:“你倒是替我操心?”他叹口气:“我怎么能不操心?我的人生理想就是——自己好,妈妈好,还有朋友好。”陶无忌道:“三好学生。”他点头:“那是。”

陶父催了几次。陶无忌推三阻四,到底躲不过,佯装去饭店订了位子,想着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反正元宵节前父亲就要返程,摒摒也就过去了。这几日带他逛了个遍,上海滩吃的玩的,哪里都不落空,一半是尽孝,一半也是希望转移注意力。偏偏老人家不依不饶,满脑子想的就是与亲家碰头。“我来一趟不容易,不把正事办了,心里不踏实。”陶父坚持,“儿女的事,还是要长辈出场才像样。这点走到哪里都一样,错不了。”陶无忌知道父亲是为自己好。其实也是担心,好或不好,都要讨一句准话。儿子平常说得含含糊糊,陶父心里早猜到了八九分。也是意料中的事。放在县城里,哪家经济条件好些,女孩相貌出众些,求亲的人都踏破门槛。何况还是上海女孩,家境又那样。陶父听说儿子跟苗彻在一个办公室,很惊讶:“他待你好不好?”陶无忌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我的工资也不是他发的。”陶父听出这话里的牢骚:“他待你不好?”陶无忌便笑:“爸,绕口令吗?”陶父瞥见儿子的神情,更料定是这样没错,便愈加催促,吃饭、碰头,力图在形式上做得更郑重些:“挑贵的饭店,越贵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