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乌夜啼(三)(第5/8页)

南书房这边。

十二和王授文程英等几个议政大臣却都跪得要塌腰了。

皇帝没有坐在书案后面,拖了一把椅子在炭盆旁坐着,弯腰伸手近火,炭盆里的火星子映在他脸上,竟看不出一点暖意。

好一会儿,皇帝才把手收回来,理下因烤火而折起来的袖口。

“什么意思,张孝儒告老还乡,朕准不得是吧。”

十二和程英都不敢开口,王授文道:“皇上,如今无论是山东还是陕西,火耗改制的渐渐行顺,眼见两个藩库的钱银堆起来,就算是臣和张大人等从前糊涂不知皇上的高瞻,如今也只叹服。”

他顾左右而言他,皇帝却哂了一声:“王授文,你清楚,朕说的不是他张孝儒在山东陕西改耗上的事。”

说着,他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放在膝上的那本折子递到王授文眼前。

“接过去。”

王授文忙双手承过来,又听皇帝道:“这本折子是你们给朕递上来的,说起来怪,朕临朝这几年,还没怎么见过联名折。更没见过写得这样荒唐无理,大逆不道的言辞!”

十二与程英相视一眼,都不敢应声。

皇帝指向折面:“其中最妙的一句,王授文,翻开。”

“是是。”

王授文忙将折子翻开。

皇帝冷道:“头一页,中间。你念。”

王授文的手有些颤抖,磕头拜下去:“臣……臣不敢念。”

“你既敢递,为何不敢念。念!”

王授文无法,只得颤颤巍巍地跪直起来,正声读道:“朱子八德,孝悌二字在首,今裕太贵妃病笃,则……则……则……”

王授文牙齿和舌头几乎咬在一起,终是念不下去,伏身叩首喊道:“皇上,臣罪该万死。”

皇帝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把将那折子拿了过来:“你怕什么,朕都替这个掌笔的人痛快。呵,骂朕上不知孝太妃,下不知友兄弟。听起来,朕那个‘大逆不道,’还给他批错了!这回朕要是不准十一回京,朕才是大逆不道!”

说完,一把将折子丢回案上。

那折子翻扯开来,硬折面打在桌面上,啪地一声,包括张得通在内满屋子的奴才都跟着跪下。

王授文只得给十二使眼色。

十二心里也怕,“皇兄”的称呼也不敢用,但思前想后,此时也只有他和皇帝既是君臣,也是兄弟,比王授文和程英这些人,有利开口。于是,硬着头皮跪直起来,认真地拿捏了两下语气,方开口道:“皇上,您仁厚,既赦了醇亲王爷,也给三溪亭的罪人一个恩典吧。”

皇帝笑了一声:“朕论政事,你说家事。”

“奴才不敢。皇上,奴才是见皇上龙心不快,只求替皇上疏解,请皇上降罪。”

皇帝没有再说话。

屋里炭盆中火星子劈里啪啦地响着。十二看着皇帝的手在案上渐渐的捏紧。

良久,才渐渐松开。

外面,曾少阳和何庆立在南书房的西窗下。

望着头顶晴光灿烂的天空,双双不敢出大气儿。

过了好久,何庆才出了丝声。

“欸,这几日在日精门上都没见曾尚平。你这个哥哥……去什么地方了。”

曾少阳叹了口气:“求内务府的人,把他发放到畅春园去了。”

何庆怔了怔:“都说咱们是拜高踩低,我看独有他能替我们这些奴才的人去打那些人的脸。旧主倒了这么些年,他还肯去奔投,也是有气节了。”

曾少阳对着晴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是啊,连劝他都觉得是我没脊梁。”

话音还未落,却见十二扶着i踉踉跄跄的王授文,并程英一道从南书房内走出来。何庆忙跟进去。张得通正指几个小太监在里面灭炭。

皇帝坐在书案后,未掌灯,面色阴沉。

他刚要出去传人进来添茶,却冷不防听着一声冰刀子。

“何庆。”

“啊,是,奴才在……”

“给敬事房传话,膳牌不用承了,让和妃过来。”

“是。”

下意识地应下,正准备走,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大对。

何庆站住脚步看了张得通一眼,大着胆子走回来,跪下问道:“万岁爷,您的意思是,让和主儿来养心殿侍寝吗?”

话音刚落,却见皇帝手在案上猛地一拍,喝道“放肆!”

张得通忙道:“万岁爷恕罪,他传了话回来,奴才教训他。”

皇帝心绪不稳,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怪他要多嘴问这一句。

这两年,他几乎不再让王疏月走敬事房的流程,也不肯让她从敬事房调教嫔妃侍寝的那一套规矩。但今日不知怎么的,想起贺临,然后想起她,再想起两三年前雪地里的事,他竟然一时,意不能平。

如今让敬事房去传她来侍寝,也不是为了立什么规矩,只是在这个时候,敬事房的这一堆形式,似乎才能直观地让他确认,王疏月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