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解谜团侠意走偏锋(第3/7页)

江朝曦略点一点头,眼睛里黯了一黯,半晌才道:“贵嫔告退吧,你们也都下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宫人们告了退,鱼贯而出。我站着原地,丝毫未动。他抬眸看我:“怎么还不退下?”

“臣妾想陪陪皇上。”

“朕说了要你告退。”他有些不耐。

“臣妾想陪陪皇上。”我淡淡道。

他神色显出几分疲惫来,不再和我坚持,只是那目光有些茫然,仿若在看着窗外,仿若又什么都没有看。稍一留心,还能看到他嘴唇下新生的青须,给他的落寞中又添了几分颓唐。

他解了腰上的锦囊,放在手里摩挲着,转目看我:“过来,陪朕说说,你八岁那年得了这个锦囊,该是看到了锦囊里的小字了吧。”

我道:“回皇上,看到了。当时溪云就觉得,这行诗暗隐哀伤。”

他沉默不语,许久才怅然道:“大雁归来了。”

我有些意外,抬头透过花厅纱窗,果然看到天边荡一溜儿人字形的鸟队。只听江朝曦吟道:“待到三军重抖擞,再无独望雁南飞。”随即,他扯了扯嘴角,自嘲道:“那你有没有觉得,这句诗除了暗隐哀伤,还很可笑?”

我惊道:“皇上,没有……”

他不听我的否认,低着头不辨神色,道:“你莫要解释,如今——连朕也觉得可笑了!”

我愣住。

“说什么再无独望雁南飞,说什么家人团聚!朕现在贵为天子,号令三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到头来还不是孤家寡人。”

可想而知,那句诗对于江朝曦而言,是激励也是希冀。掐指一算,他们母子相聚不过数月,便要天人永隔。说起来,这一生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我说了要陪他,可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会失了力度,只得无声地走过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身躯一颤,苦笑着说了一句:“溪云,给朕备茶。”

我应了声“是”,见案上温着一壶香茶,便倒了一杯递给他。江朝曦抬手接了,却不喝,只握在手中。

我正在暗暗生疑,忽见江朝曦手背上青筋暴起,“膨”的一声,那瓷盏已经变成碎片,深深地刺入他的手掌。

我惊呼一声,便要喊人,被他一把拉住。眼瞧着鲜血淋漓流下,我发了急,扯了帕子去捂,他却避开我的手,将那一把瓷片握得更紧。

“皇上,不可!”我急得眼泪掉落下来,他却任由鲜血淋漓而下,苦笑道:“溪云,不用包扎了……这样子,我才好受些。”

我凄然道:“皇上,太妃福大命大,有上天庇佑,也不是没有康复的可能。再说太妃为何拒绝服药,皇上应该比谁都清楚,不如遂了太妃的心愿,放过洵王……”

话音未落,我已觉失言。江楚贤已是叛军,是南诏最大的隐患。放了他,他也未必会放过南诏。

江朝曦展开受伤的手掌,淡淡道:“朕就是清楚自己不能放过洵王,不能遂了太妃的愿,才会这样惩罚自己。”

他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很不自在,才道:“你知道齐太妃到底是谁?”

知道江朝曦这个秘密,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我隐瞒得了吗?

“是,臣妾知道。”恐怕此刻我想装作不知道这个秘密,也晚了吧。

他靠上软榻,闭了眼睛,一颗晶莹泪珠悄然落下。

他有几分疲惫地说:“传太医。”

片刻,几个太医进来问诊,包扎,开药。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没人敢对江朝曦的手伤多说一句话。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齐太妃。

也是我唯一一次看到那个年轻的帝王展露出他脆弱的一面。

只记得,在太医赶来之前,江朝曦开始疲惫无力地笑。他搂住浑身颤抖的我,一遍一遍地问:“你说,将至亲逼上绝路的人,死后会不会下地狱呢?”

我伏在他的肩头,一遍一遍地告诉他——

不会,不会下地狱的。

就算你下了地狱,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我这样回答他。

三天后,齐太妃殡天了。与此同时,我也得知了华绫的死讯。

华绫是自尽而死。她悲恸欲绝,触柱而亡。

宫里上下为此唏嘘了很久。江朝曦下旨,以太妃礼厚葬齐太妃,与先帝合葬东陵,并将华绫追封为二品女官,赐姓为齐,以厚礼葬。

南诏国上下一片缟素,九重帝宫一夜之间披上一层霜白,仿若落了白雪开了梨花。没有人明白江朝曦为何如此看重一位太妃,更何况还是一名叛变王爷的母妃。

恍惚间,我总会想起齐太妃彼时的神情,她提起那个名叫天齐的男子时,脸上溢出的笑容无比满足而美好。

在她生命里出现过两个男子。一个是心头爱,一个是眼前人。齐太妃念了天齐一辈子,却连一点缅怀都不分给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