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岁首(第2/17页)

李嶷心如刀割,他自幼不为生父所喜,自到镇西军中,却是被裴献视作亲子一般教诲,两人虽名为将帅,其实情同父子,当下李嶷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裴献这是心灰意冷,他自己又如何不是心灰意冷呢?

裴献道:“陛下既然见疑,只怕阿源此番凶险,几无生理。”

李嶷道:“裴叔叔放心,我自有办法相援阿源。”到了如今,他终于好似从前在镇西军中一般称呼裴献,自从离了牢兰关,他却是久不作此等称谓,因为他也知道自己身为秦王,出自镇西军中,与裴家如此深交,莫说天子,便是朝中群臣对此也甚是忌讳。

裴献知道他的性子,于是看着他半晌,方道:“殿下本来就是嫌疑之人,只怕反倒更遭嫌疑,不可如此。”

李嶷道:“那也不能让阿源真落如此险境,无粮无援,这是要阿源的性命。”

裴献还想说什么,李嶷却阻止了,只令他好好歇息,又问医方脉案。

裴湛素来是个精细之人,待送李嶷出府之时,便悄然道:“殿下可已经有了解局之法?”

李嶷点了点头,说道:“我不能出面解此危局,但有一信任之人,可迎刃而解。”

裴湛心中甚慰,回转来又劝裴献安心养伤,裴献却长叹一声,说道:“糊涂啊。”

他说的自然不是李嶷糊涂,而是天子糊涂,但他身为臣子,忠心耿耿,自然不便出言诋毁君上。裴湛心中雪亮,这位天子确确实实是糊涂之极,耳根子又软,非人臣之福。

李嶷出了裴府,回到自己的秦王府,便开始写信。老鲍诸人早就得知裴源的困境,本就是一军同袍,更兼征战之中结下过命的交情,也因此担忧不已。老鲍见李嶷写信,便问他:“可是想出法子来解救小裴将军?你要亲自领兵出京?”

李嶷摇头,说道:“我是暂时无法领兵,不过,阿源那里,还是要想法子,令人救援他的。”

老鲍甚是不解:“那你是给谁写信?还有谁能去救小裴将军?”

李嶷低头不言,只是笔走飞龙罢了,老鲍瞥见纸上抬头,忍不住一惊,说道:“你竟然写信给何校尉,让她率定胜军去相救小裴将军?”

李嶷道:“战局危险,不请她率定胜军相援,又从何还有援军?”

老鲍上上下下将李嶷打量一番,竖起一个大拇指,在李嶷面前晃动不停,说道:“你真是厉害,吃软饭吃到如此地步,不愧是天字第一号小白脸!”

李嶷不徐不急,亦不生气,从容道:“只要能救阿源,便做一回天字一号小白脸又何妨?”

老鲍不由摇头叹道:“你啊,将来一定怕老婆。”

李嶷微微一笑,只是写信,再不言语。

李嶷将信快马送出后不久,便接获阿萤的回信,信中只有四个字,乃是请君安心。之后定胜军也不问朝中请旨,径直挥师南下,朝中闻讯,皇帝虽然生气,但拿崔倚擅自出兵之事无可奈何,皇帝还是打从心眼里害怕崔倚的,知道他不像裴献,对自己有着做臣子的恭敬。

话说定胜军出兵不久,朝会散后,裴献便在宫门外遇见了送来紧要军情的急足,他匆忙折返宫中,皇帝却是喜忧参半。

原来定胜军还未赶到缅州,裴源迫于朝中接二连三的中旨,只得硬着头皮出战,因为人地皆疏,粮草匮乏,裴源到底一败,只得往长州退却,孙靖残兵紧追不舍,双方多有接战,幸而定胜军终于赶到,当下与孙靖残兵打了一场大仗,接应着裴源退到了长州。

孙靖残兵见势不妙,本想退回百越,却中了定胜军的埋伏,由此被全歼,俘获了孙靖从前的大将王效,从他口中才得知孙靖早在西长京兵败之时便已死,王效护着孙靖的尸身和残兵逃到了百越,劝说孙靖的夫人袁氏秘不发丧,假作孙靖还活着,再与百越借得了援兵,一举北上,试图反扑。

崔倚见状,一不作二不休,索性亲自领兵灭了百越,又俘得孙靖的妻子袁氏和长子,并百越国国王与诸王子。崔倚留下数千定胜军镇守百越,自己率大军返回长州,然后这才奏报朝中。

皇帝高兴的是,孙靖终于死了,死得透透的,从此江山社稷稳固。忧的是,崔倚灭了百越,却率大军停驻在长州,明显是打算将长州据为己有了,皇帝最近上朝听政,耳濡目染,也知道长州之地十分要紧。崔家如此,已经坐拥半壁河山,甚至比孙靖当年之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叫来了裴献,便是商议能不能令裴源暂不返京,掉头与崔倚相争长州。裴献自从上次大病一场,此时早就对这位君上心灰意懒,闻言淡淡地道:“小儿能力不足,若要长州,非秦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