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封殊

第一个意外打着旋儿便朝司绒脑门上飞来。

封暄抬手拿护腕一挡, 铁镖与赤晶护腕交碰的刹那间,嗡鸣阵阵,司绒立刻捂着耳朵,在凄风月影中, 见铁镖在冷银色护腕上一滑, 紧接着封暄腕间一动, 铁镖便从哪来往哪飞了回去,打着旋儿扎入斜前方一名刺客胸口。

击身的力道之大,让那刺客还没反应过来,人便往后斜飞了出去。

“咚隆”砸地, 再无气息。

封暄再垂下手时, 护腕上连击痕都没有。

司绒算是瞧明白了,方才在林子里那鬼祟一箭, 此刻的铁镖偷袭,都是朝着她来的, 她松开手,看着一袭黑裙的黎婕:“迁怒啊?”

“是了,便挑你这软柿子捏。”黎婕颠着短匕,面上殊无笑意。

司绒温驯地笑了, 乍看有些腼腆的意思,她别过脸勾住封暄的一根指头:“我软么?”

封暄眉头一跳,不知想到了什么, 反勾了她的手, 喉咙口一个“软”字几度滚动,跳出的是一句, “教她看看你有多硬。”

话落风摇。

松尖儿上的雪顶斜斜跌落, 啪地溅起了一团又一团的雪雾。

黎婕在雪雾间见司绒腕下寒光乍现, 下意识地拿短匕一挡,短匕匕身顷刻被短箭打得凹进一道,下一刻便拧着力脱了手,匕首“哐当”落地,余在掌间的只有那精悍生冷而准确的力道。

“你……”

黎婕此刻才从那看软柿子的眼神转变过来,盯着司绒腕下,掌间发麻。

司绒对她的眼神感到满意,像个小辈似的又乖顺一笑,轻柔地说:“对不住,我这颗软柿子,恰好有点坏脾气。”

她确实不会武,但她会动脑,世上人可利用的除了一身劲力,还有可以随身携带的机括弹发式武器。

譬如臂弩、袖箭。

这只袖箭费了司绒不少功夫,司绒改过机括,机括弹飞的速度可以弥补力量的不足,没有一身强盛的劲力有什么打紧,只要她的眼神准,打出的杀伤力也挺能唬人。

乱世么,谁能没点保命的手段。

这一箭催发了半场混战。

风摇得更急。

满林子雪松哗啦啦地滚落雪沫,扬起的白雾把林间这方小小的空地罩住,往来皆是迷眼的冷白。

封暄手里握着乌金柄,刀开双刃,极轻极薄,近可裁叶,远可疾攻,破雪凌风,他拿惯了重刀强弓,也能将这种用于偷袭的薄刀使得凌厉,悍然之势劈得黎婕招架不住。

黎婕吃了一记斩,手臂酸麻不已,向后退了四五步才稳下身子,她唇齿间沾了血,偏头啐掉,说:“后生可畏。”

“知道可畏是好事,此四字可刻至碑铭之上。”封暄不是与人废话的性子,他今夜杀性俱开,只想速战速决,黎婕挡不了他二十招。

身旁不断有人倒下。

松林在夜里哭号,黎婕带来的刺客只剩半数,东宫近卫与护车禁军交付后背,以一当十地护主,杀得双目血红也未曾后退半步。

刺客的人数优势荡然无存。

可黎婕仍然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将被劈出豁口的长剑扔了,弯身又从地上捞起一把弯刀,猛扑而上,在刀刃擦身的空隙里说:“二十五年前纪家绝我通天路,二十五年后本家相残的滋味如何?”

本家相残。

司绒背靠在马车边沿,与皇后站在一处。

她捻着右手指头的酸麻,在雪雾里看封暄抬刀格挡,低低地念了一句:“今夜不会有禁军支援了吧。”

皇后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没有了。”

这话无法撼动封暄分毫,他手中的短刀薄刃翻飞,招数间下的全是死力,挑锋往黎婕肩臂一滑,刀刃滑经处霎时挤出一捧鲜血,他抬脚又是一记踹。

黎婕捂着腹部往后倒了十几步,“砰”地往树干上抵住了,这才呕出两口血来,喘出一口气,才看着皇后:“抽空纪家有什么意思,在暗处里养大了他们的心思,养得他们目中无人骄狂自傲,再一把子碎了,这才够点儿味。”

纪家。

司绒知道了,黎婕恨的不仅仅是皇后太子,还有当年使她败逃出海的纪家,纪家老爷子连同皇后生父生母,都已经化成了白骨几捧,剩下的这满门当中,嫡支由纪从心撑着,皇后和太子一向看得紧,黎婕渗透不了。

可纪家庶房败落,高不成低不就,既沾不了权势,也不甘心与商户百道混在一处,只要不出岔子,天顶上那两位绝不会费神过问,是最好策反渗透的一群人。

从救走李迷笛的刺客开始,到今日出现的这拨人,若都是些江湖九流亡命徒,要在京城附近藏这么久,绝对逃不开老蒙那双眼睛,而且京中严查户籍,也没有穷凶极恶之徒能在京郊安稳过活。

除非——他们原本就是京中人。

原本就是有人一年年来,蓄意养在京郊,借着纪家庄子收了一批“农户杂工”,这数百人往庄子里有名有姓地一放,纪家就是他们最好的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