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退为进

公主说呢?

公主说你这只手, 还是咬得太轻了啊……

目光齐刷刷移过来时,司绒面上稳得很,说:“殿下糊涂了,暴雪时分, 雪地湿泞, 怎么好挪动弩床, 轴辘一旦下陷不是耽误军情吗。”

司绒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把封暄的手拨掉,从腰间取出枚铜令牌,搁在桌面上, 两指摁着, 往前一推,令牌打着旋往黑武跟前滑, 黑武抬手按住,看向司绒。

司绒微微摊手, 拍板开口的是句桑:“战时一切从简,南线的粮秣辎重调派由你作主,不用再递条呈请示,出入库随时有守营人替你登记造册。”

司绒和句桑昨日便谈定了此事, 后备营为这一战抛却陈条地全力支持,这是给予黑武最大的信任。

他沉默地收下令牌,收到腰间, 妥帖放好。

北二线与后备辎重都谈妥, 封暄推动着谈话的进度。

他抬起右手,拿指骨节支着侧额, 右半截脸都沉在阴影里:“重械今日便要开始往南线运, 北二线挨打的开始, 就是南路三线布防的开始。”

诸将陆续加入讨论中。

奶茶和青茶添了一轮又一轮。

在谈及双骑与青云军的配合时,黑武开始有些不自在。

虽然哈赤一战打了些日子,阿悍尔和北昭共同御敌,但实际上每条线都有双方将领在下达军令,而今日讨论了这么一会儿,黑武把阿悍尔重骑的战术抽丝剥茧地捋清楚了,却没有听到北昭那边对于青云军的安排,他甚至不知道与自己合作的将领是哪位。

封暄从倾听的状态中抽出来,轻扣一记桌面,说:“南线反击战,只设一位将领。”

这话一出,阿悍尔诸将面面相觑,反观北昭将领一派淡然,像是早就知道要被放到这年仅十九岁的轻狂小将手底,竟然也没有异议。

一时之间,帐篷里无人敢接话。

青云军,这是一支自北昭建朝以来,便囤在八里廊周边的军队。

它为进攻阿悍尔而存在,每一次操练与演武,都是为了找到克制阿悍尔骑兵的方法。

然而现在,封暄把它从克制阿悍尔,变为辅助阿悍尔。他心甘情愿把青云军放到“辅阵”的位置上,不仅仅是出于对阿悍尔双骑的信任,也不仅仅是出于对阵型的配合,太子殿下压根儿不是那么安分的人。

这个举动背后的“心甘情愿”,写满了隐秘的让步,只让该品的人品味。

句桑今日不喝奶茶,手边搁着浓浓的阿悍尔青茶,他把杯沿的墨绿茶叶捻出来,弹到了一旁,茶色的水面倒映他和善的面容,可这声音充满铿锵之力:“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十万青云军为你辅阵。黑武,敢接吗?”

*

暴雪还没停下,守营小兵呵着手扫雪铲雪,中军帐帐帘紧闭两个时辰后,再度打开,登时涌出团团白雾,人头攒动着,挤在白雾后面出来。

阿悍尔三小将在迷眼的暴雪里并肩而行。

木恒半个人挂在黑武左臂:“你当真敢接吗?那可是十五万人呢。”

“他敢把青云军交给我,”黑武不耐烦地拍掉木恒的手,“我就敢接。”

安央为他守北二线挨打,司绒为他倾整个后备营之力支持,封暄给他青云军的指挥权。

南线反击战要打出致命一击,黑武就是双方共同举起的一把长刀,他们每个人都为这把长刀添了一抹锋芒。

他年轻,他狂妄,他锋芒毕露毫不收敛。

血液流淌的速度,纵马驰骋的节奏,挥刀向敌的力道,通通都是他不懈追求的目标。

从赤睦大汗,到句桑,他们从未打压他傲然展翼,如同阿悍尔的蓝天一般包容他的冲劲与失误,给予他疗伤自愈的时间,还要策风推他前行,如果他们都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那么他有何不敢,有何不可!

黑武低头按住腰间的令牌,那里仿佛烙上了一枚铁印,他抬起头,任暴雪飞扑在脸上,年轻的眉眼充满坚定。

阿悍尔的鹰,在展翅的那一刻,风雪冰霜都要为之让步。

他笃定地说:“我会赢。”

“你当然要赢啦,你再输,公主就要提刀砍人了,”木恒锲而不舍地霸着黑武的右肩,掏出手里的帕子在他跟前甩啊甩,“你看到那位,那位太子殿下了吧,他们在四营的时候就在一块啦,说不定更早,你去问稚山,或许两个人在北昭就好上了,你从前让司绒嫁到北昭不要回来,如今她真的要嫁到北昭了……哈!你要哭了吗?你心碎了吗?你需要帕子吗?”

安央安静地跟在一旁,在黑武捏拳揍人时,才圈着木恒的脖子避开拳风:“不能打,这是阿悍尔的宝贝疙瘩。”

*

对句桑来说,阿悍尔的宝贝疙瘩是司绒。

封暄在领兵权上的让步,不但是给司绒的信号,更是给句桑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