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姨母……呜呜……你看看我。”

盛如玥跪在塌边, 涕泪横流,夹着曹氏的手,这世界上, 只有她是无条件爱自己的。

你一定不能有事!

“姨母,你说你还要看我加冠受珮, 你还没看到啊,怎么可以自戕,你一定不能有事……”盛如玥心疼的抹眼泪呜咽。

顾新柠,顾湛夫妇,一家子都围在床边,面容哀泣。

“你母亲她支开了所有下人, 是我恰好来找她说院子上的事,刚好碰上了。”

“我将她抱下来的时候,绳子已经勒进了肉里, 脸都紫了, 呼吸没了, 心跳也没了,我给她渡了很久的气, 她才缓过来一点微弱的呼吸。”

“大夫说,若是晚来一步, 人就彻底没了。”

顾从直看着床上的曹氏,眼睛里翻滚着浓烈的愧疚情绪,夫妻相伴二十载,她心里压着滔天的事情, 宁愿自己自尽, 也不同他商量一个字。

早些年的时候,她心里就是再怨, 也还会压着情绪,同他说上几句话。

他对曹氏心中有愧,知道她不愿意见自己,这些年几乎事事按照她的心意来,她如今却是连生死这样的大事也不同他支会一声。

“这是她写给你的遗书,我在她妆柩里发现的,”顾从直递过来一封信,“你们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竟然不想活了?”

蜜黄色的信纸,上面写了“吾儿修亲启”。

顾从直捏着信的一角,顾修盯着那信不动,眉眼沉酽着深潭一般的黑。

大概能猜到曹氏的遗书里写了什么,以她的性子,无非是让他别再闹了,忘了沈星语,善待盛如玥,好好过日子。

“你母亲的遗书你都不看?”顾从直瞪圆了眼,心中像插了一柄剑,深深为曹氏不值。

她疼了三天三夜生下来的孩子,竟是这样的不孝不悌,连母亲差点死了,也淡漠无波。

“你究竟还是人吗?”他拉着顾修的衣袖子,让他看曹氏身上的勒痕,“你看看,躺在拔步床上,这个差点就死了的人是你母亲!”

“这些年处处迁就你,处处照顾你的母亲,天大的罪也该赎清了。”

顾修笼在袖子里的手收紧。

“大哥!”顾湛很有怨言:“有些事情,嫂子一去世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我见你心中难受才忍着,现在我忍不了了。”

“母亲见你和嫂子闹的不可开交,鼓动全家一起出游这件事也是想撮合你们,遇上水匪,我们谁都不想的,你倒好,竟是将所有的错怪道母亲头上,二话不说将母亲撵了出来。”

“母亲有错,表妹有错,那你呢?”

“你自己有没有错?”

“不管母亲以往如何,她终归是我们的母亲,生养了我们,你怎能这样对她?”

“表哥,”盛如玥跪坐在床边,侧过半个身子,仰头朝顾修看过来,这回她是真怒了,左右不过是个婢子,沈星语要是不闹,揪着她不放,她又何必对她动手!

一切都是沈星语逼她的,她也不过是出于自保。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逼到这副田地?

“如今姨母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

“若是你还不满意,我同姨母一道下去陪嫂子,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满意了?”

“国公爷,夫人的药熬好了。”廊下刘冲家的禀报声打断了这问责。

顾从直让刘冲家的进来,盛如玥细心扶着曹氏的头颅在下面垫软枕喂药,这简单的动静牵扯到伤口,曹氏疼的幽幽转醒,很费力的才睁开一条缝隙,抬手阻了顾从直喂过来的药。

刚才她虽阖着眼皮,只是眼睛睁不开,但精神是醒着的,那些对话都入了耳,缓慢道:“我不喝。”

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又忍着疼转了一点方向虚弱的看向顾修:“过去种种,是我欠你的。”

“你若是一定要出了这口气,我去地下给她道歉,”她呼吸困难,一动一下就扯着神经疼,额上有细密的汗,用尽力气,每个字还是说的很慢,很轻,“你不要折腾了。”

“放过如玥,你也放过自己,好好过日子。”

“算我求你了。”

凄惨虚弱的模样,屋子里的每个人都为曹氏难过,对曹氏有多怜惜,对顾修的眼神指责就有多薄情。

这一间屋子里的人都是至亲,仿若只有顾修一个外人。

顾修莫名想到沈星语还在的那一段时日,也是这样子的,所有人,包括他这个夫君,他们都是一体的,只有沈星语这一个外人。

他为什么要自负的以为,能磨好她的性子呢?

天理循环。

曹氏提着一颗心等了很久,终于看见他薄唇极轻的动了一下,“喝你的药吧。”

“没人要你的命。”

曹氏还是不安,她以死相逼,总要得顾修一句准确的话才敢放心,“不要再为难如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