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一场

《论语》中的篇章柳贺早已熟到不能再熟,想必考场上其余士子也是如此,能否在有限的时间内发挥出最佳水准,便是举人与秀才间的差距所在。

孔子在这一句中说,要取信于民,强调人心向背的作用,同时还要打好基础,足食强兵。

柳贺读考题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于他而言,考场上除了气氛略紧张了些,与他平时写文章并无区别,他一旦开始下笔,身前的军士与考场中巡逻的兵丁便被他抛到了脑后。

“圣人与贤者言政皆……”

柳贺写文章的速度已逐渐练了出来,他这篇文章以“信”一字为内核,洋洋洒洒写了三百多字,写完之后柳贺检查了一遍,只觉自己想表达的都在文章中了。

他没有犹豫,将稿纸上的文章誊上了考卷。

柳贺虽读了王希烈与孙铤的文章,但到了乡试这一层级,只顺着主考心意写文章只会失去文章的本真,柳贺平日是如何写的,考场中便也如何去写。

他的文章文辞不能说华美,却流畅平实,加之经历了院试过后数月的磨练,文章功底越来越厚,不是柳贺自夸,他觉得自己的文章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了。

一道题写完,天光便大亮了,考房里的寒气略消散了些,柳贺稍稍挪了挪腿,没有停顿,继续看第二道题。

这一道题可谓超长,“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

柳贺凝了凝神,心道,难题来了。

这种超长的题考场上并不算少见,自洪武朝创设科举至今已过百年,四书五经上的题大多已经被出遍了,因而纵观这几年的科场程文,考题往往有越出越长和越出越短的趋势。

长题其实比短题要简单些,短题常常没头没尾,比如科举历史上都算有名的那道试题“二”,柳贺如果碰上这样的考题,他恐怕会在考场上当场表演一个发癫。

好在大明朝还没到题目山穷水尽的时候,不过这张考卷上的第二题虽出自《中庸》 ,却也是前一句截了一些,后一句截了一些,凑成了一道题。

这截搭得倒也不算离谱,好歹没出成“君夫人,阳货欲”那样的,柳贺略一思索,先在稿纸上将破题之句写了,之后便慢慢将整篇文章写完。

一道四书题只需写够两百字,但文章往长了写容易,往短了写却难,士子们大多抱着宁长不短的心态,无论如何,至少要让阅卷官看到自己的努力。

答题时,柳贺心无旁骛,将院试之后的所学尽数挥洒于纸上,这道题题目虽长,但柳贺破题时已将题义浓缩,文章的结构也构思完毕,写起来自然顺畅。

文章写到现在,柳贺有些饿了,便将卷子收好,拿起糕饼来吃,乡试题量大,脑细胞消耗得厉害,柳贺吃了一个饼还没吃饱,又剥了两个鸡蛋来吃,蛋白吃完剩下蛋黄,想到上回考试差点被噎到,柳贺就想放弃蛋黄,但抱着不浪费粮食的心态,他还是就着水吞了下去。

舒展了片刻筋骨,他继续看第三道题,第三道题出自《孟子》,讲人性之善的,题目比较常规,柳贺答起来倒也不算费力。

柳贺以往看过不少乡试程文集,要他总结的话,丁卯年乡试的这三道四书题出得可谓四平八稳,虽能区分出考生的优劣,但整体来说,考生需有十足的经义功底才能写出出挑文章。

四书题答完,柳贺看了眼漏刻,便开始答五经题,五经题选了《硕鼠》、《大雅》等篇章的内容,柳贺对这些篇章了熟于心,加上《诗》一经不必处处考虑圣人之言,反而给了柳贺足够的发挥空间。

他穿越到这大明朝已有五年,在这五年间,他每日勤读书、勤

练文章,为的就是在考场上挥洒自如的这一刻。

柳贺如今写文章时早已不纠结,因读的书多,写的文章多,他自己又是爱思索的性子,便是题目稍难一些,也不会耗费他太多时间。

写五经题时,他仿佛有一股气积在胸中,文字写得越丰满,这股气便慢慢释放了出来,及至最后停笔的那一刻,他心中依然有一股激荡之感。

这便是柳贺练文章时所追求的境界,情感中见真挚,文章中见质朴,率真又大胆,该放时放,该收时收,力图向韩昌黎的文风靠近,事实证明,他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

五经题写出了感觉,柳贺自然不会让这种感觉轻易消失,他一鼓作气地写了三篇,到第四篇时则略微停顿了一下,第四题为“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一句,这一句出自《思文》,讲的是后稷赐予麦种,在天下间推广的故事。

《朱子集传》中说,后稷之德可配天,种麦种粮之事不仅给予百姓温饱,更能够教化百姓,柳贺写文章时便夸了一番后稷的功德,又写到农桑的作用,这类题目他其实已经写得挺顺了,但在思考的过程中,他可以对文章进行进一步修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