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3/5页)

当执霜自殿外匆匆进来禀报的时候,宁懿正斜倚在榻上,披着雪白的狐裘,剥着手里的葡萄。

执霜跪在她面前的绒毯上,颤声回禀:“公主,太极殿那传来消息。说是陛下突发急症,满殿的太医皆是束手无策。只怕,只怕是要——”

她叩首在地,不敢言说。

这般震动六宫的事,宁懿却好似风声过耳,全无半点回应。

她殷红的唇角轻抬,手中仍旧是一枚枚地剥着葡萄。

剥好一枚,便放进手畔的琉璃盏里。

一枚累着一枚,层层叠叠剥了足有半盏,却一口也不吃,仿佛仅是在享受着剥葡萄这件事本身的乐趣。

溅出的汁水将她雪白的指尖染成红紫色泽,她非但不去擦拭,唇畔的笑意反倒愈盛。

直至,执素入内,同样跪在她面前的绒毯上,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公主,陛下的病情在用药后有所好转。此刻已然清醒,只是——”

她话未说完,却听轻微的一声。

是宁懿指尖用力,掐碎了手中的葡萄。

紫红色的汁液飞溅而出,在她面上横陈一道,乍眼看去,宛如鲜血。

“你再说一次。”

宁懿放下葡萄,面无表情地赤足走下榻来,拿足尖挑起她的下颌,冷冷道:“本宫让你再说一次!”

执素颤声:“陛下的病情有所好转,只是,只是身子尚不能动弹。”

宁懿眯眸,倏然轻轻笑出声来。

她道:“好,好得很。”

执霜与执素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宁懿也并不看她们,只拿绣帕徐徐拭尽了自己面上与指尖的葡萄汁液,又趿上自己的绣鞋,拥着狐裘,款款出了殿门。

她顺长阶而下,去得却不是皇帝病危的太极殿。

而是坐落于宫中东北角的影卫司。

今日康乐公主出降。

影卫司中的影卫也尽数被调离,以确保这场联姻顺利进行。

司内寂静而冷清。

唯有司正羌无坐在长案后,平静地等着她的到来。

“公主。”

随着宁懿推开槅扇,羌无亦从木椅上起身,如常比手向她行礼。

宁懿冷冷审视了他一阵,倏尔谑笑出声:“都说司正拿了银子,便没有办不成的事。如今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羌无低笑了声,沙哑的嗓音也随之放低:“公主,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既要隐蔽,又要罕见,还要让试毒的小宦官们无法验出。这样的毒,便注定不是烈毒,没有见血封喉之效。公主用的分量不够,形成了如今的局面,又如何能怨臣办事不力?”

宁懿也笑:“是么?”

她从袖袋里重新取出一沓银票,也懒得去数,指尖一松,银票便如雪花般纷扬而下:“那么,便再给本宫来一瓶新的。”

她嫣然而笑:“要见血封喉的烈毒。”

羌无低笑了笑,俯下身去,一张一张,将地上散落的银票尽数拾起。

他将银票放在手中点清,双手递还给宁懿。

“公主不必花这份银子。”他低垂下那双锐利的眼睛,语声沙哑:“东宫的铁骑,已踏过大玥的城门。”

*

披香殿中,李羡鱼同样得到了前后而来的两个消息。

她静立了一阵,感受着自己的心绪微微起伏,却没有如预料中那般难过。

仿佛自父皇钦点康乐去呼衍和亲这件事后,他本不清晰的身影,便彻底在她心中模糊成一个明黄的色块。

一个比陌生人还要令人觉得陌生的存在。

因而,她将众人遣退,独自坐在熏笼旁,羽睫低垂,任由思绪飘远。

直至天穹上最后一缕红云散尽。

宫内华灯初上,寝殿内的光影也渐转晦暗。

李羡鱼自熏笼旁站起身来,打起火折想将银烛灯点亮。

然而火折方燃,便有寒风席卷,呼啸着将那微弱的火光熄去。

李羡鱼讶然回眸,望见玄衣少年踏夜色而来。

临渊神情紧绷,见面未来得及多言,便骤然将李羡鱼打横抱起,往殿外飞掠而去。

李羡鱼手中的火折坠下,惊讶过后,便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在风声里紧张地问他:“是康乐的事出了什么纰漏吗?”

临渊带着她往前,又越过一座宫室,在疾劲的风声里答:“没有!”

灯影照不见的黑暗中,临渊眸底沉冷。

真正出了纰漏的并不是康乐。

而是李宴。

谁也没有料到,太子会在今夜,会在此刻,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兵逼宫。

令原本最安全的皇城,变成最危险的地方。

夜风拂起彼此的乌发,带来冬日的凉意。

李羡鱼看着身后不断退去的红墙,羽睫轻抬,轻声问他:“临渊,我们现在要去哪?”

临渊眸光微顿,似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但稍顷,他直白道:“带公主去见皇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