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2/3页)

夜风敲打着远处的支摘窗,烛火轻轻摇曳,又被李羡鱼小心翼翼地伸手拢住。

滴水更漏一声连着一声落下,终于在一炷香的时辰后,顾悯之将银针收回了针匣中。

李羡鱼垂眼去看倚在长案上的少年。

见他的面色仍是雪白如生宣,但小臂上的伤口,终于是不再往外渗血了。

李羡鱼起身再度向顾悯之道谢,又小心地问他:“我可以挪动临渊吗?”

秋夜微凉,她总不能让临渊一直这样躺在地上。

顾悯之颔首:“无碍。”

李羡鱼便唤月见过来搭把手。

月见过来,思索道:“临渊侍卫的配房似乎很远。”

她担心李羡鱼体力不支,便道:“要不,奴婢去将竹瓷也唤来帮忙。”

李羡鱼想了想,轻轻摇头:“那便让临渊睡在我的榻上吧。我去偏殿里就寝便好。”

她说着,便想与月见一同,勉强将人搀起。

顾悯之深看她一眼,徐徐垂眼道:“臣来便好。”

李羡鱼点头,让月见拿着风灯,与顾悯之一同将临渊扶到锦榻上,替他盖好了锦被。

顾悯之起身辞行:“臣先回太医院,待诸位同僚上值后,便一同商议。”

李羡鱼颔首,起身送他到廊上,直至他的背影远去。

夜幕沉沉,她被困在这里,无法出这座披香殿,也无法去向人求援。唯有重新回到寝殿中,在锦榻边坐落,守着昏睡中的临渊。

红帐低垂,锦被下少年安静得如同睡去,仿佛再也不会醒转。

李羡鱼拿手背捂着发烫的眼睛,清透的水露却仍旧是顺着指缝落下来,雨水般轻轻落在床沿上。

她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了临渊绣给她的荷包,想起了在落满月光的回廊上一同吃的那碟芋头,想起了御花园里轻盈飞起的秋千,想起了夜晚波光粼粼的御河,想起了箬叶折成的小船与养在水缸里的红鱼。

她想,若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她一定会拦住临渊,不让他去找那个一只耳朵的男人寻仇。

更漏声声,漫长的一夜终是过去。

李羡鱼在榻边枯坐到东方发白,直至卯时的第一声更漏敲响。

她站起身来,对前来伺候她洗漱的月见轻声道:“你替我守着临渊。我想去一趟宁懿皇姐那里。”

若是宁懿皇姐也没有办法,便去求太子皇兄,去求皇叔,求父皇。

她不能就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临渊的生命像是夜里红烛般渐次燃尽。

*

凤仪宫中,帷幔低垂。

宁懿裹着件丹红色的织金羽缎斗篷倚在贵妃榻上,凤眼微眯,对着执霜轻轻笑道:“本宫的皇兄还真是大方。连自己的太傅都舍得给本宫送来。”

执霜迟疑一下,只好低声道:“太子殿下说,您有心向学,因此请太傅教您。”

“是么?”宁懿慵然自贵妃榻上起身,信手将红帐挑开,视线落在长案后青袍玉冠的男人身上,语声慵懒:“太傅来之前可有想过,要如何教导本宫?”

傅随舟轻捻戴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语调平和:“公主若有心向学,无论如何教导,皆能有所获益。若无心向学,倾囊相授,亦是无用。”

宁懿眯眸看他。

傅随舟执卷在手,并不抬首,任凭她打量。

他是偏冷的长相,年少时眉目疏寒,执卷的手修长而清瘦。

如今过了鲜衣怒马的年纪,属于少年郎的锋芒渐渐隐下,气度沉稳而从容,如高山沧海,处之泰然。

宁懿看了阵,见他并不避讳,似是觉得无趣,尾指的鎏金护甲轻击长案:“执霜,去将乐师与舞姬们带进殿来。本宫想观霓裳羽衣曲。”

执霜垂首称是。

一盏茶的时辰,身着羽衣的舞姬与华衣乐师们鱼贯而入,向宁懿躬身行礼。

宁懿重新倚回贵妃榻上,隔着一道垂落的珠帘,看那仍旧是从容阅卷的男子,红唇抬起:“去,围着太傅奏乐歌舞。”

丝竹靡靡而起,舞姬们踏歌而舞。

凤仪殿中养着的舞姬皆是美貌的妙龄女子,玉臂纤腰,巧笑倩兮。舞动间足踝上系着的银铃细响,手臂上系着的丝带飘摇拂过傅随舟坐落长案,如春色盈人,百花生香。

傅随舟置若罔闻,只垂眸将手中的书卷淡淡翻过一页。

宁懿以手支颐,慵然看了一阵,倏尔轻笑道:“是本宫的舞姬跳的不好,还是……太傅不敢抬首?”

傅随舟从容答:“心正,则目不斜视。”

宁懿抬眉,继而嗤笑:“太傅可真是迂腐。”

她说罢,伸手招来一名年轻的乐师,当着傅随舟的面,一抬手,便取走了乐师发上的玉簪。

乐师的墨发披散而下,显得本就清秀的面容美如莲花。

宁懿拿那支玉簪挑起乐师的下颌,略微欣赏了一阵,含笑道:“不知太傅年少时,可有此等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