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第3/3页)

这样的圣子,叫“乌都”,意为变暗的太阳。

阳光变暗一点,这里的河流就不会干涸,荒漠就能变成绿洲,疯长的草丛就能变成金澄澄的庄稼地,树就能扎得下去根。

圣子走到哪里,哪里就会下雨,遇上了这样的圣子,要把最肥美的牛羊、最丰盛的食物献给他。只有圣子健康长寿,让他的身材魁梧到顶天立地,可以遮住太阳,草原上才能雨雪不断。

打那以后,耶律烈就带着这个小神棍在草原上游荡,走上了骗吃骗喝的路。

这半年来,他们不再损兵折将,为了配合“圣子”演戏,暂且放下了屠刀,装起了圣子的随使。

半年下来,人与马都养得膘肥体壮。

耶律烈渐渐壮了胆子,想联络当初四散而逃的西辽旧部。

可乌都这鬼东西,每每等到部落吃尽了粮食,粮仓里没一粒米,全族的妇孺老人两日吃不上饭时,才会带他们出来觅食。

别的时候想攒点粮食,他就冷冷淡淡来一句“法术不灵”。

……

流星雨之下,牛羊满地。

这场面实在壮美,催出一群人各自的鬼胎来。

乌都沉默地蹲在地上,整理他那一堆零碎家当。

那是用简陋的木头、铁片、蒸馏提纯过的烈酒,还有珍贵的琉璃做成的。

耶律烈派了几个兵,专门给他背这些家当。几个大汉笨手笨脚站在一边,看乌都踮起脚,把比他还高的物什用皮子小心包裹起来,放进编筐里。

别人都当这是他的法器,谁也不敢碰。

却没人知道——那是自制的气压风速风向仪、干湿表、晴雨计,以及用热胀冷缩原理做出来的U型管和酒精温度计。

虽然气压和温度单位校不准,但建立气象模型、追着冷空气走、预测对流雨,却足够用了。

他正收拾着,眼前,忽然伸过一双老树皮似的手。

乌都茫然地抬眼,看见一个脸色枯槁的姆妈热络地笑着,把奶皮子往他手里塞,“不哈吉马”地说着什么。

他们的语言,他本是听不懂的,这大半年下来,却也有一些常见的词入了耳,前半句他听懂了,这姆妈说的是“乌都好好吃饭,赶紧长身体”。

乌都抿唇笑笑,很是珍惜地把那袋奶皮子塞进自己围兜里。

他生着草原孩子少见的白嫩皮肤,生得细眉细眼,蓝眼睛似比星光亮。这一笑,恍若和各族石壁画上的圣子真的合到了一块去。

耶律烈惜命得很,做的是偷鸡摸狗的事儿,布在外边的探子足有几百人,确保方圆十里地没有大军驻扎。

忽有探子策马来报,喜出望外:“大汗!大汗!东南五里处有一队盛朝的兵!他们驾着镖车,还有好几辆马车,几十人护送!”

辽人奇道:“会不会有诈?探清楚了吗?”

探子信誓旦旦:“绝不是!周围十里就他们那一小撮人,大概是一群不辨方向的糊涂蛋,偏了十里地,竟走到了城外来。”

耶律烈目光浮动,细听各路探子所说,挥刀大笑:“劫了他们!”

云中关,为大同府下辖,大同乃是九边重镇之一,有重军戍守,也是冶铁制器的大府。

盛朝有厉害的匠人,一旦造出什么稀罕的神兵利器,就会送一小波兵器作样,送至边城,边城再源源不断地把凶猛火器和各种军备造出来。

这回,不知又造出了什么好东西。

他们去得慢,前头的西辽兵已经杀过两轮了。盛朝小将机警,带着小兵速速逃走,只落下个不会骑马的翰林学士,和他两个小厮缩在马车里抖成筛糠。

“哈哈哈,不会骑马的孬货!”

身旁那个镖车掉了一个轮,轻飘飘地歪倒在地。一个辽兵提刀劈了箱锁,里头竟崩出一大团白絮来,喷了他一头一脸。

那辽兵眼前忽然一片茫白,只当自己中了毒烟,捂着眼睛惨嚎出声。

耶律烈脸色大变:“警戒四周!有诈!”

他越想越不对,冷汗簌簌:“要是贵重的火器,对方的将领拼死也会守着这东西,怎会逃走?”

夜色之中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胆大的兵点了火凑近去看,细瞧半天:“哈鲁你鬼叫什么!这明明是一车棉花!”

众人惊疑不定地上前去看,乌都也不由睁大眼。

——他们从棉花里刨出一个小木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