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准确来说,陈准只在许康家住了六七年,读高中时他便随父亲正式搬去南岭市。恰好许岁也在南岭读大学,两人约好,偶尔挑个周末回来看看,反倒近几年关系生疏,没有再碰到一起。

客厅的单人床早就拆掉了,陈准有时留宿,便在许岁房间将就一晚。

家里难得凑够四个人,饭后打了几圈麻将。

许康不能久坐,散场时意犹未尽。他去洗澡,中途陈准进去帮他搓背,两人说话声隔着木门传出来,听上去不真切。

郝菀青将沙发扶手拆下,搬把椅子接到一侧,又铺层被褥和凉席:“陈准这孩子没白疼,你爸病友说得对,真不如有个儿子。”

许岁正看手机:“您现在后悔也晚了。”

郝菀青取了新枕巾过来:“不知道何晋将来顶不顶用。”

许岁没听见似的。

郝菀青回头看她一眼,“问你话呢?”

“怎么又绕到这上面来,我怎么知道。”像陈准一样,何晋或许不会,以他做事风格,可能选择周到且置身事外的方式,当然,也叫人挑不出毛病。

郝菀青一直没得到想要的答复,难免急躁:“你就这种态度吧,自己的事一塌糊涂,不知道当初怎么生下你这个傻东西。”

许岁自小就敢想敢做的性格,唯独对母亲又敬又怕。她很依赖母亲,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任性忤逆,顶嘴发脾气的时候也屈指可数。

许岁放下手机,笑着说:“您消消气,小点声,爸爸听见又要骂人了。”

“别总蒙混过关。”郝菀青苦口婆心:“咱们女人不比男人,青春就那么几年,耗不起的。你眼看快三十岁了,自己想想吧。”

很多母亲都有类似担忧,“30”这个数字变成可怕的分水岭。

许岁不反驳,只点头。

郝菀青看她不疼不痒的样子直来气,手指狠戳了下她脑门,懒得再搭理。

这晚按照二老的作息时间很早就休息。

许岁躺在床上翻了几次身,仍毫无睡意。

窗外骤然明亮,有火车驶来,伴着鸣笛声慢慢减速,停往站台。从前不以为意的事,离家久了,竟觉得吵闹。

许岁坐起来,有些口渴,蹑手蹑脚地出去找水喝。

她一开门便闻到了泡面味。

许岁立在房门口,转头看见阳台上有个人。

他静止不动,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无声对视好几秒,许岁接头般小声:“你干什么呢?”

陈准朝她做个噤声动作,又勾了勾手。

客厅里黑着灯,只靠外面微弱光线照明。

阳台没封窗,正中摆着客厅替下的圆茶几,旁边两把椅子,角落里是郝菀青精心打理的盆栽,另一侧晾衣架支起来,上面搭着半干的衬衫和长裤。

许岁轻手轻脚走过去:“又饿了?”

陈准收回长腿让路:“光顾喝酒,没吃什么东西。”

许岁坐去里面,除了泡面,茶几上还放着晚饭吃剩的橙汁排骨和炒空心菜:“怎么不热一下再吃?”

“有声音。”他怕惊动许康和郝菀青。

许岁左侧肩头掩在衣架下面,转头看他:“晚上喝不少酒吧。”

陈准说:“半杯白的,两瓶啤的。这一顿至少二十公里才能消耗掉。”

陈准翻开背心下摆,露出腹部皮肤。他肤色偏深,热风围绕,上面挂一层亮亮的汗。

陈准抹掉汗,很快拉平衣服。

许岁不经意看到了。那里的几块肌肉起伏规整,暗光下线条走向清晰,腰很窄,给人的感觉却精壮结实,充满力量。

眼前的人已经与印象中的男孩完全不同,他那时个子虽高,终究单薄了些。

许岁挪开视线:“啤酒热量很高?”

陈准答:“本身不高,但酒精代谢的同时抑制其他食物代谢,就转变成脂肪被储存了。”

“偶尔一次没关系。”

“喝完就后悔。”

许岁笑:“对自己好严格。”

“幸亏许伯只拿个杯底跟我喝,再多准趴下。”他极淡地勾动唇角,不多时又说:“酒量倒比几年前有长进,最起码能控制自己行为,不做后悔事。”

陈准并非有意提起,平时想得次数多了,便脱口而出。

两人不约而同记起那个酒醉夜晚。

许岁听出点懊恼意味。她大陈准三岁,想当然地认为应该更成熟更理智,一直以来都把责任归咎于自己。是她不懂得约束自身行为,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但她误解了陈准意思,他并非后悔和她亲近过,是后悔步骤不对。倘若那晚及时停止,两人关系能够循序渐进发展,或许会有好结果呢。

周围空气凝结,他们之间前所未有地尴尬。

陈准在心里扇了自己几巴掌,话已出口,只好一声不吭等着她打破沉默。

好半天,许岁掩饰性地去弄头发:“泡面还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