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3页)

可这话,他万万说不出口。

原以为放下画作就完事,未料皇帝摆驾至翰林画院,硬是拉他同去。

正逢阮思彦主持一场会议,听内侍官宣布圣上驾到时,已见嘉元帝与首辅大人穿行于白玉铺砌的空旷广场,忙领着一众画院官员出迎。

嘉元帝摆手示意众人免礼,大摇大摆进入画栋雕梁的殿阁内,高坐于台上的雕九龙尊位。

余人候立在两侧的十八雕龙赤柱旁,眼睛只敢盯着地上绛红绣金地毯,均在忐忑猜测,皇帝为何突然到此。

嘉元帝扫视台下数十名画师,淡声发问:“徐待诏今日可在?”

徐赫自刮去胡须认亲后,生怕阮时意嫌弃扎人不让亲,未再蓄回,仅于出门时往鼻唇间贴上两片八字胡。

今日,他唯恐阮思彦留意自己,一直作垂首状。

乍见长子随圣驾而行,他已觉古怪,再听皇帝一开口便找他,暗呼不妙。

该不会是……他临摹的版本,被这位“天”字头号崇拜者给识破了吧?

他顾不上额角隐约渗出冷汗,上前半步执礼:“微臣在。”

嘉元帝皱眉打量他,好画之人观察敏锐,很快觉察他比先前白皙两分,且胡子大有不同。

“多日不见,徐待诏倒像是年轻了几岁。”

徐赫尴尬而笑:“陛下见笑,微臣前些日子受了点风寒,长期不见日照,又吃下不少滋补药膳。”

嘉元帝纡尊降贵,慰问两句,还叮嘱他锻炼身体,改而端量徐明礼,笑道:“你俩站一块儿给朕瞅瞅。”

父子一惊,徐赫抢先道:“微臣岂敢与首辅大人比肩而立?”

嘉元帝眉心轻蹙,微露不悦。

“臣遵旨。”徐明礼连忙行至父亲身边。

并立的二人,同样容姿超群,五官如出一辙。

霎时间,殿阁内惊叹声接连不断。

细辨特征,素有俊美之誉的徐首辅年近四旬,有种壮年男子独有的沉稳气魄;徐待诏年约二十五六,眉目疏朗,书画气韵令其更显洒脱俊逸。

一赤袍一黛袍,融洽辉映,均可入画。

皇帝莞尔:“徐卿家,若非朕知你家太夫人端庄守礼,你本人亦洁身自好,都快怀疑你和徐待诏是兄弟或父子!”

徐明礼捋须浅笑,垂眸以遮掩一瞬间的震悚。

“朕开玩笑!你们莫介怀!”

徐家父子同时揖道:“臣不敢。”

徐赫忍住不去擦拭鬓边细汗,退开两步,免去对“首辅大人”的不敬,心底狐疑再生。

皇帝虽胡闹放纵,断然不会为看二人的相似程度,而特意拉徐明礼来翰林画院。

众人疑惑下,嘉元帝幽然叹了口气。

“朕此番前来,有一要事宣布。”

他对内侍官使了个颜色,命人捧出数卷画。

轴头熟悉的木料与颜色,教徐赫心头咯噔一响——全是他新绘的晴岚图!

嘉元帝目视徐赫:“徐待诏可知,此为何物?”

徐赫竭力镇定应对:“请恕微臣眼拙,未敢妄言。”

“此乃探微先生传世之作——《万山晴岚图》,除中间一卷杳无形迹,朕从蓝家借来的、衔云郡主偶得的,以及徐首辅家中私藏的三幅,均已在此。”

此言一出,其余画师于震撼中纷纷夸赞恭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真乃书画界的盛事!”

“万没料到,有生之年竟可见晴岚图六得其五……”

嘉元帝朗目闪过得意之色,又隐隐氤氲失落。

“朕特地带此巨作至画院,一为与众卿同赏,二是……命徐待诏,将这五幅晴岚图全部临摹一遍,以供皇家珍藏。”

余人无不面露雀跃欢喜,唯徐赫笑容凝滞。

——怎么回事!又要他临摹?过去一年,他胆战心惊,逐一复制,都快画到吐血……就不能让他画点别的?

嘉元帝见他并无多少惊喜,奇道:“徐待诏忧虑何事?”

徐赫笑意略微苦涩:“微臣获陛下赏识,闻宠若惊,自觉才疏学浅,诚惶诚恐。陛下既获此图,何须微臣东施效颦、班门弄斧?”

嘉元帝只当他为输掉书画盛会比试而耿耿于怀,笑劝:“你勿妄自菲薄!朕当日授予你第二名,是怕你以青年之态唾手得盛誉,易矫易躁,才稍作打压,好让你沉住气,再攀巅峰。

“至于为要你临摹,是因为……朕实在爱此画,又不宜成天叨烦徐家人。待你复刻完,朕得把探微先生五幅亲笔,全数赐还给徐家,只留你所绘版本。你可要打起精神,别辜负朕的期望!记住,此事不容有失!”

在场所有人无一不震骇。

——皇帝爱煞了探微先生之作,视晴岚图为至宝,竟甘愿以徐待诏的摹本,代替真迹?这于这位俊朗年轻的画师而言,将是何等尊贵的荣耀!

徐赫与徐明礼目光悄然相碰,皆不明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