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狮子

且说江胡二人正嘀咕着那话本子呢,就有女学生来叫江春,道学馆外头有人寻她。

因现天已黑了,她在县里又无甚熟人的,不作他想,她第一反应就是家中出甚了不得的事了。

深秋天气愈发冷了,馆内学子们皆趁着天黑前就雏鸟归巢。待江春将自己裹成个粽子,稍显笨拙地来到馆门前,空旷的青石板上,却是不见一人,平素常来找她的江老大亦不见身影。

她觉着奇怪,难道不是爹老倌来寻她?那这寻她的人又是哪去了……难道是被人耍了?

她歪着脑袋,站在门房昏黄的灯笼下,似个胖胖的粽子,显得有些憨头憨脑。

窦元芳就背了手,站在大门一侧的阴影里,瞧着她东张西望。心内却想,果然是个小儿样子,这才十月不到,就得裹成粽子,那过两日到了冬腊月,还不得裹着棉被出门了?

这般不耐风寒,真是个体弱的小儿,该好生扎两日马步才是,若自家淳哥儿也能将身子练扎实些,这次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窦元芳皱着眉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呜呜呜”

江春被这声响唬得一跳。

她皱起眉来,这是甚小动物?有些像胡沁雪的“小狮子”……她拧着淡淡的眉头,四顾起来。

但这灯笼光照有限,馆门两侧光去不到的地方,就是两片深深的黑影,两旁栽了树木的,也只隐隐得见黑影幢幢。

以前的她倒没这般胆小,二三里的山路摸着黑也走过,但自从前年在胡府着了那一遭后,她对这种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不明人物或生物有些害怕,总觉得自己暴露在灯下,不知那些危险正藏在何处,偷偷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轻声问了句:“可有人?是哪个找我?”

四周惟有静默:……

看着自己背后就有门房,既然无声无息,那就是没人了,估摸着是被哪个给耍弄了,她转身欲走。

“呜呜呜”又是那小动物发出的声响,这回江春壮着胆子,循着声音来处,看向大门左侧的阴影……那处黑乎乎一片,她站在明处,就算瞪大了眼睛也是甚都看不出的。

她又问了两遍“是哪个在那”,见还是无人应答。江春可以肯定,这就是哪个恶作剧的了。

她有些后悔未向那女学生问清楚,这寻她之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如今被捉弄了,算是特殊的生辰“礼物”了吧?

她兀自皱着眉头。渐渐地,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那片黑暗中走出,仿似还带起了一阵秋风。江春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只觉着馆里夫子说得对,今年寒水司天,冷得有些早。

那身影得有一米八还多,腰间缠了条玉带,显得宽肩窄腹,身上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衣裳,足下踩了双黑色丝屐,倒是有些讲究。随着他慢慢走出那片阴影,光线照到他脸上去,江春才看清那古铜色的正脸,下巴上胡茬青黑一片……正是窦元芳。

是他,江春就心安了。

人总是这般奇怪,若是旁人这般不声不响冒出来,她定要怀疑可是有何目的了;但窦元芳,曾经救过自己两次,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他与“危险”联系到一处的。

“窦元……窦叔父……可是窦叔父找女学生喊的我?”江春及时将脱口而出的“窦元芳”改成了“窦叔父”。

她算是摸到一点窦元芳的脾气了,他最是个见不惯长幼不分、尊卑不清的人了。面对这般看重规矩的老古板,第一要务就是要表现得守规矩些,只要肯守规矩、肯乖,他就找不着发作的点了。

嗯,江春打定主意就要这么“守规矩”下去。

倒是对面的元芳定神瞧了她一眼,见她将才那大睁着的杏眼已垂下,目不斜视,睫毛轻颤,腰背挺得直直的,当真是个行止端方的小姑娘……将才该是未被自己吓到吧?

他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这丫头三年书没白念。

转眼看到她那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好似只笨重的灰熊,露出莹白的小脸来,只巴掌大,倒是有些赏心悦目……怪不得已有小郎君爱慕她了。

他又不畅快起来,这丫头也忒少见识了,一块佩玉就能将她哄了去。

“你还小,莫将心思耗在那些事上……那佩玉还是还与他吧。”元芳沉着声音,仿似是长时间未开口,有股气卡在嗓子眼,发起声来有些沉闷。

“甚佩玉?”江春有些摸不着头脑。

窦元芳闻言皱起眉,也不说话,只用眼神定定望着她,仿佛要用眼神戳穿她这小谎话精的皮子。

江春亦微微皱眉回望他:我没佩玉啊。

她还低下头来将身上打量起来,难道自己哪里佩了有玉?只实在是裹得臃肿,看不出来。天愈发冷了,她在徐纯走后就将白日间那身衣裳给换了,裹上这厚厚的棉花衣裳倒是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