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感动

因第二日有经义课,天色还黑着,江春就起了,家中大人不放心她夜路独行,由爹老倌送着她到学馆。

待到了学馆,却是还未到晨课时辰,饭堂里人还少,她又去饭堂里饱饱地吃了一顿早食。

除了那几个“差生排排坐”的,学舍内大部分学生皆已到了,江春拿出书本,做着最后的梳理,反正读读背背也就那些了,对那十几本“教科书”她现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清晨天色已亮全了,江春早上走得急,额前发丝有些散了,她只在心内默默捋着大纲,未曾留意到。

倒是她左后方的杨世贤,见她那散着的发丝在清晨微风下微微飘动着,觉着倒是有些意趣……见她今日未曾诵读,只默默坐了凝神,误以为她是有心事,走到她身旁来,关切道:“江妹妹可是有甚心事?”

江春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唬了一跳,见到他眼内的担忧,忙道:“多谢世贤哥哥关心,不曾哩。”

那杨世贤听了此言,却并未折返回去,只从袖里掏出本册子来,羞赧道:“江妹妹,这是我临过的王洪图魏碑帖,就赠与你作生辰礼吧。”

江春有些懵:自己过生日的事没跟人说过啊,除了胡沁雪,怎就连杨世贤也晓得了?

杨世贤见她睁着大眼不明所以,怕她不收,只急忙放她桌上就走,走了两步又掉转头来,轻声道:“就当是咱们同窗三年……愚兄聊表心意罢了。”

江春这就没法再不收了,只起身对着他道谢,书呆子方心满意足离去。

江春看着桌上那还散发着油墨芬芳的字帖,有些过意不去。那是本黑白底包金边的薄册子,王洪图算是前朝名气颇盛的魏碑大家了,曾官至相公,因写得一手“豪迈俊逸,自成风流”的书法,颇得官家器重,他的书法自也就为后人所推崇。

但王洪图真迹自是一字千金的,现下外头流传着的皆是其门下弟子临摹之品,不过就算是临摹的,也是要费些银两才寻得到的,尤其是金江这等蛮夷之地。江春在跟着杨世贤习字时曾提起过一嘴巴,当时在顾夫子课上偶然得见了他的几个字,简直惊为天人……

现光这一本字帖都花了他好些银两了吧,尤其是他平素就家境艰难的……江春委实不忍心,只得默默记于心内,这沉稳勤勉的少年,委实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以后有机会了定要报答的。

待胡沁雪几个在家住的学生进了舍里,今日的晨课就提前开始了。

张夫子这几日有些着急上火,有知晓内情的学生皆道他是被自己亲孙子给气的。他孙子也在甲级,只不同班而已,当日“走后门”面试时给江春指路的少年就是了,只他都比江春这届小豆丁大了几岁了,为何还是甲级呢?

因为那就是个留级留上瘾了的家伙!当年江春丙级,他已是甲级了,两年后江春甲级了,他还在甲级。张夫子每次责骂徐纯等人的时候,少不了要加上一句:“三年后你弟弟妹妹与你同级,你脸上臊不臊?”原来这都是有出处的。

那位张小哥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只可惜于读书一途上却是不开窍的,品性也不调皮,倒未听说出过甚岔子,只那“留级大王”的帽子倒是戴得稳稳的。张夫子儿子不知是做甚的,只听说夫妻两个在汴京,将这留级大王丢给老父亲,老父亲愁白了头发,险些掉光了胡子,也未让他考上府学……太学?那是不敢想的!

这位张小哥总也考不上府学,外加甲黄班五十几个学生总有惹他心烦的,老人家这几日委实难熬,唇焦口燥,说话不小心居然还能咬到舌头,众生望着皆疼。

故这课上就有些静默,即使是完全不知所云的,也只安静瞌睡,尽量不影响老人家心情。只除了胡沁雪与徐纯二人自以为“夫子未发现”的嘀咕。

散了学,徐纯与胡沁雪不知何故要家去,只留她与徐绍走到了一处去。

“小友这两日有心事?愚兄见你不甚畅快的样子。”

“不曾,估计是快要升学试了吧,有些忧虑。”也不知今年结业考难度如何,她的老本快要吃尽了。

“小友莫忧,愚兄信你今年定能心想事成的,若今年马失前蹄,你年纪小,明年还可再考一回……”其实只要有足够的银钱,成绩又莫太差的话,留一级也是可以的,似那张小哥就是留了两年的人了。

江春:……我不想作留级生。

但他委实一副好心,江春也不能拒绝,只随口应道:“是哩,只惟愿今年能考上。”明年再浪费一年的银钱不说,还给陈老丢脸,当然,也给“窦叔父”丢脸……当初为了上学装天才,现在跪着也要装完了。

两人说着就到了学馆后山,这几日漫山金黄,落叶铺陈,林间不知名的小果子挂在枝头,远远瞧了红红火火,倒是颇为喜人。江春望着这紫西山与自家屋后的小团山倒是不同,一座是香火鼎盛的景点,一处是少有人烟的荒山……明年若能去了汴京,那是否又会是不同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