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4页)

他不说珑园,却说是“家”,盛欢像是听闻了什么难以辨认的生僻字一般,一下子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许久后,他回头望了一眼温鸣玉,对方的模样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不见为难,自然也看不出任何期待。盛欢猛地将头扭了回去,语调僵硬地说道:“不好。”

方才盛欢还像一只袒露着肚腹的小动物,任由温鸣玉揉`捏,现在忽然竖起了背脊上的毛,戒备地、警惕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回去。”

温鸣玉像是料到了他会拒绝,很平静地在他身旁坐下,轻声问:“为什么不好?是怕我又不理会你吗?”

盛欢竭力往后挪了几寸,想要躲避对方的气息和体温。可一张床的空间十分有限,他又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他作了一阵徒劳的抗争,温鸣玉起先没有任何动作,直至盛欢要拖动自己的伤腿往后退,他才一把扣住盛欢的手臂,沉声道:“乱动什么?”

温鸣玉看起来削痩,力气却半点都不小。盛欢挣了几次,发现毫无成效,终于无法忍耐下去,大声道:“我知道,您现在仅是因为我替温咏棠受了伤,所以才愿意担负照顾我的责任。”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颤抖着吸了口气,才能说出那句让自己无比难堪的话:“可是,您真的想要天天看见我这张脸吗?”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不知是不是已经默认了他的说法。盛欢再度挣动一下,这次成功地摆脱了温鸣玉的掌控。他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那个人,干脆藉着这个机会,把那些藏在心底的想法全部倾倒出来:“你不喜欢我,不想理会我,这些我都无所谓。但我不愿明知你不喜欢,还要天天出现在你面前,这实在是……”他咬着嘴唇,眼眶发烫,许久才能挤出四个字:“自取其辱。”

他的话音刚落,温鸣玉突然伸出手,用力抓住盛欢的肩膀,将他扳转过来。温鸣玉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蹙着眉,两道目光几乎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向他,同时问道:“你已经知道我和盛云遏发生过什么事了?”

盛欢从未见过温鸣玉这种近乎严厉的神情,他被看得甚至有些害怕了,猜想是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冒犯到了对方。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退无可退了,只能鼓起勇气,强迫自己迎上温鸣玉冰冷的视线,哑着嗓子回答:“我想要知道。”

说出这句话后,盛欢眼前已不受控制地浮起了一层水光。他自觉现在这个样子无比狼狈,急忙要侧过身去,不让温鸣玉看到自己的脸。可他只轻微地动了一下,温鸣玉立即加大力道摁住他,不允许他逃避。盛欢拗不过对方,越是急,情绪越是失控,两人只僵持了片刻,他的眼泪霎时从眼眶里扑落下来,将整张脸都浸湿了。

情急之下,盛欢唯有紧紧地闭起眼睛,不敢去看温鸣玉此时的脸色。下一刻,他却听见对方轻轻的叹了一声,有只温热的手掌触了触他的脸颊,温鸣玉的声音道:“怎么哭起来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啊。”

盛欢原先还能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料一听见对方温柔低沉的嗓音,倒把他压在心底的那些委屈和惊吓全部勾了出来。温鸣玉柔声哄了几句,谁知起了反作用。盛欢原先只是无声地啜泣,被他一劝,反而断断续续地呜咽起来,

他显然是觉得丢脸了,死命地想要把声音压下去,但偶尔还是会泄露几缕沙哑的哭腔。那样子实在过于可怜,即便是温鸣玉这样铁石心肠的人,看见这幅情形,都无法坐视下去。

自从两人相识之后,盛欢一直表现得沉稳又冷静,倒让温鸣玉忘记了他只有十六岁,说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都不为过。咏棠在这个年纪,偶尔也会在他面前哭泣撒娇,但他眼泪的分量是远远不及盛欢的。温鸣玉自然不能拿出打法咏棠的那一套来对付眼前的人,盛欢这一哭,竟让他变得像个一筹莫展的长辈了。

温鸣玉无可奈何地把盛欢揽进怀里,自己靠在床头上,轻轻地抚摸怀里人的后颈,叹道:“想哭就哭吧,今天我是由你处置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到盛欢慢慢平静下来,才发觉自己靠在温鸣玉胸前,脸下所触的衣料,已经完全浸湿了,冷冰冰地紧贴着他的面颊。方才他一味顾着发泄,自然是感觉不到什么难为情的,可一旦变得清醒,羞耻心也一并复苏了。盛欢想起自己刚刚在温鸣玉面前的那一番作为,登时恨不得一头扎进床底下。他想要推开对方,又不敢动,正不知所措地犹豫着,喉咙忽然一紧,人已短促地倒了口气——他刚刚哭得实在是太厉害了。

温鸣玉显然听见了这个动静,他身体微微一动,似是把自己撑起了些许,随即问道:“小朋友,现在好受了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