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谢钰孤身立在一面燃烧的锦帘前,手中提着一柄长剑。◎

折枝抬眼看着跟前的两人, 心底乱作一团。

她母亲口中的‘瑜儿’,应当便是那位早逝的桑家子嗣。

那谢钰是谁?她又是谁?

难道,当年母亲诞下的其实是一对双生子, 她被换到了桑家,而谢钰却不知为何离散在外?

心念方动,折枝便骤然想起了她与谢钰那些——

那些荒唐事——

折枝的莲脸迅速烧了起来,雪腮绯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

她慌忙伸手捂住脸颊。

许是在梦境之中, 她察觉不到烫意,可心底的耻意却愈盛, 像是当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她转过脸去,咬唇看向立在一旁的谢钰。

若一切真如她所想,他们真是一对双生子。

那谢钰岂不是在明知他们是兄妹的情形下,仍诱哄,纠缠她, 做出那等有违伦常之事。

简直, 简直是衣冠禽兽。

梦境中的谢钰却并不知她如何作想。

秋雨停歇, 身形单薄的少年静立在廊下, 羽睫低垂,掩住了眸底的心绪。

谢铮说完话, 便回转过身来,对谢钰道:“你随我来, 我带你去偏房安置。”

谢钰沉默着随他往垂花门处行去。

折枝迟疑了一阵, 没跟着两人过去,而是选择留在原处, 跟着母亲回了上房。

比起这对父子, 她更想与她的母亲多呆上一会。

毕竟这是十七年来, 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

即便是隔着梦境。

而她的母亲似乎仍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待槅扇合拢,将房内的丫鬟遣出去,她便又重新坐在妆奁前,打开一口箱子,翻看着里头的旧物独自垂泪。

折枝同样垂眼看去。

箱子里放得应当是桑家子嗣的旧物。

从婴儿穿的小袄,到巴掌大小的虎头鞋,再到男孩们喜欢骑的竹马,启蒙用的三字经与千字文等等。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折枝安静地看了一阵,直至她母亲的指尖轻拂过一封拜寿的书信,信封上‘母亲姜氏亲启。’几字跃入眼帘,令折枝的视线骤然停住。

她生怕自己一时看错,几乎是将脸贴到信纸上去,来来去去地看了好几遍,那双纤长的羽睫终于颤抖起来。

姜氏——

先生曾与她说起过她的身世。

每一个字都言犹在耳。

“那名谢姓户主名为谢铮,京城人士,有一妻虞氏,无妾。”

虞氏?

姜氏?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漏?

抑或是如谢钰所言,是先生在骗她。

可先生又为何要骗她?

折枝心底正天人交战,却骤然听身后槅扇一响。

却是夜色已深,谢铮回上房安寝。

折枝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没有退出房内,只是走到一处雕花屏风后背身立着,想隔着屏风听两人可会在夜中商量也什么,也好从中抽出些头绪来。

只是她还未站稳,一床褥子便兜头罩下。

吓得折枝惊呼一声,往旁侧躲去。

她的动作慢了半步,仿佛只是刚探出足尖,褥子便已平稳地穿过了她的身体落在地上。

又是轻而沉闷地一声,一床锦被随之落在床褥上。

折枝讶异地看着谢铮大步走来,信手掀开锦被,就这样在地上打了个通铺睡去。

看他的动作极其熟稔,倒像是常年如此。

折枝迟疑稍顷,又从屏风后探出头去,却见姜氏也已卸去钗环,只是她似是等到谢铮睡下之后,这才徐徐换过了寝衣,独自放落了红帐。

像是也已习惯了如此。

折枝蹙起眉来,愈发觉得离奇。

他们人前恩爱,人后却这般疏离。

……不像是一对夫妻。

这个念头方起,折枝的心口也骤然一跳。

假夫妻,假子嗣,分离多年的亲生子嗣就在眼前却不敢相认。

他们究竟是要掩藏些什么?

耳畔传来一道风声,是谢铮信手将远处的红烛灭去。

随着烛光熄灭,房内并未陷入黑暗,反倒是光线大盛。

耀眼的天光自天穹上落下,令折枝都有些不适应地抬手挡了挡自己的眼睛。

许是梦境里便是这般无常,上一刻还在谢铮夫妇的上房中,此刻便已身处一座廊桥。

折枝方抬起视线,便望见了那座熟悉的湖心亭。

亭内的青石桌椅并未拆去,更未曾建上华美的金笼。

应当还是身在梦中。

折枝这般想着,便顺着廊桥往前行去。

姜氏坐在亭内青石椅上,面上仍有淡淡的哀容,指尖轻轻拂过面前古琴的琴弦,却始终无心弹奏。

折枝走到湖心亭中,垂眼细细看去。

那是一架梅花断古琴。

象牙制的承露,沉香木雕成的雁足,下端系着一条雨过天青色的琴穗。端雅大方。

这是第一次来别业时,她在湖心亭中见到的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