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5页)

玻璃瓶的底下,还有星星点点的紫红,是紫色花瓣揉碎后的痕迹。

风呜地咆哮,窗帘如蝙蝠翅膀一样抖动扬起,光线骤暗又骤明,他终于看见沙发上的小个子女人,和小个子女人身前的无数人偶。

女人横躺在沙发上,衣冠整齐,一只手虚虚垂落,其貌不扬的脸上,神色宁静,像是普通地睡着了,做个平凡的梦;她的另一只手,虚虚握着,掌心里有一只木雕人偶。

人偶是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圆润,衣裙鲜亮,头发漆黑,各个地方都被涂饰出上好的颜色,唯独那双眼睛,没有被点亮,是空洞洞的白色瞳仁,望着握住它的女人。

它的左眼下,女人拇指按着的地方,残留一抹紫红痕迹。

那是紫色花瓣留下的痕迹,但更像人偶的血液,正自木头中缓缓渗出。

除此以外,还有更多的人偶。

这些人偶有些站立,有些躺倒,有些在茶几上,有些在沙发上,还有一些掉落到了地板上,它们的姿态各不相同,造型也彼此相异,唯独全部都是女孩,全部都没有点亮瞳仁,一模一样白森森的瞳孔,望着沙发上死去的女人,望着室内每个角落,也望着进入房间的纪询。

“啾——”

宛如少女娇啼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纪询轻轻一震,随后反应过来,那是角落笼子里文鸟的叫声,通体洁白的鸟儿在笼子里扑腾着,叫声针般扎过纪询的皮肤,扎到纪询的心底,它扭了扭,如同刚才爬在身上的蚯蚓也寻隙进入……

他后撤一步,撞到青年的肩膀,对方平静无波的声音随之响起:

“发现女尸,报警吧。”

纪询朝后看去,青年也向他看来,对方的瞳色如同干涸古井,深暗得足以掩盖任何丑恶的东西。

*

纪询从楼道间出来的时候,警车、警戒线都出现了,小区里的其他人正在周围探头探脑,蒋阿姨失魂落魄地坐在楼道间的小马扎上,由一位女警陪伴着,嘴里反复念叨“怎么会这样”、“有人死了,我的房子还怎么租”。

人群杂乱中充斥秩序,如同一群群分工明确的蚂蚁。

纪询在楼下找到了面色惨白的夏幼晴,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就传来一道热烈的视线。

纪询循着视线看过去。

那是个一手包子一手豆浆,光着脑袋望着他的方向神色震惊到空白的青年。

说实话,光冲这添上戒疤就能当和尚的光头,一般没人会联想到这是位人民警察。

但他还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刑警。

谭鸣九,刑侦二支成员,纪询的老相识。

这个光头还是有原因的,全赖过去的一次危机。原本的谭鸣九是个头发颇长的文艺青年,虽然被局里狠抓了两次精神面貌,但还是舍不得自己那头柔顺的发。

有次谭鸣九跟队追踪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杀人犯手里有枪又极度狡猾,他们在一栋烂尾楼里和杀人犯展开最后的追击。

谭鸣九追人追得满头是汗,头发都掉下来都扎进眼睛里了,他也不知从哪里寻摸出根橡皮筋,把遮住眼睛的这绰头发给扎了。

也是巧了,他当时俯身向下,躲在半截水泥墙后,那绰头发呢,就正好冒出水泥墙沿一点点,对面的杀人犯看见人的头发,神经紧绷之下抬手就是一枪。

这枪直接把谭鸣九脑袋上的头发轰没了,杀人犯也因此位置暴露,而被狙击手击毙。

事后回忆,谭鸣九都感觉到头皮上被电动剃头刀犁过的火热,只差一公分,没的就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的脑袋。

局里复盘,谭鸣九遭遇的危险并没有得到人道主义的关怀,大家知道事情始末后反手就给谭鸣九一个爆笑,局长还把精神面貌问题再次被提溜出来,责令谭鸣九进行深刻检讨。

危险就算了,还被领导责骂,同事嘲笑,不吝二次伤害,三次打击。

谭鸣九痛定思痛,一狠心,直接把自己的三千烦恼丝剃个干净,从此过上了用脑袋跟灯泡抢生意的日子。

纪询看见了谭鸣九就想走,谭鸣九没给纪询这个机会。

从震惊中缓过来的谭鸣九三步两步跨过中间距离,来到纪询跟前:“你?夏幼晴?夏幼晴?你?”

而后他的声音猛地低了八度,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夏幼晴的肚子?”

“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谭鸣九立刻说,但他只憋了一秒,一秒之后,他和纪询咬耳朵,“就……孩子到底是你的,还是袁越的?我要喝的是你的喜酒,还是袁越的喜酒?”

“你可滚吧。”

纪询头都大了一圈,他就庆幸夏幼晴在看见谭鸣九时已经转身离开,现在不在他身旁。

他推推这个一听到八卦浑身每个细胞都精神起来的前同事,再次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