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5页)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潜移默化请君入瓮的骗局。

缪存察觉出来的那天,生了半天闷气,也不知道是跟谁生的,把画笔一扔,抱膝窝在椅子上泄愤似的啃芒果干。

小姨新寄来的芒果干可真甜。

骆明翰彬彬有礼地问他在气什么。

缪存瞪他,但哪又没用,因为骆明翰压根看不见他气鼓鼓的模样。

“你故意的。”

“我没有。”

“我都没说你故意什么!”缪存揪住了他的此地无银,“你否认什么?”

骆明翰:“……”

缪存:“卑鄙。”

晚上回宿舍时,接到了骆远鹤的电话。

缪存已经从骆远鹤家搬出来很久了,毕竟是同一所学校的师生,住在一起诸多不便,缪存便主动搬回了寝室。寝室是四人间,跟缪存关系冷淡,谈不上闹崩,但也就跟把他当透明人差不多,何况他已经在外面住了一年多了,乍一回去,也难以融入他们的小群体。

接骆远鹤电话时,缪存必须出门,到楼层的走廊尽头。

“骆老师。”

“在外面?”

“走廊上。”

走廊尽头的供暖防寒远远比不上室内,骆远鹤静了一息:“以后接我的电话不必躲着别人。”

缪存以前都是不避嫌的,因为他们两个坦坦荡荡,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或交易。但学校论坛里几次匿名贴带风向,缪存不在乎自己,却也要在乎骆远鹤的清誉。

缪存没有多解释,说“知道了”,话虽如此,脚步却没动,问:“你明天几点到?我去见你。”

“时间延长了,还需要一周左右。”

缪存怔住:“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骆远鹤在电话那端笑了笑:“上周有个农户带我们进了山,看到了新的风景,所以他们不想这么早回去,我跟学院申请了一下。”

果然是闲云野鹤之人带出来的闲云野鹤的队伍。

缪存表示了羡慕。

“下次单独陪你来。”骆远鹤用很寻常的语气说。

这大概就是他的承诺,不会很炽热热烈。缪存以前听不懂,现在大约能懂,但却也没有什么小鹿乱撞的心跳声,只是高兴地“嗯”了一声。

“你那边怎么样?”

“骆哥哥眼睛好了一点,对光有反应了,可以分得清白天和晚上,其余的还要观察。”缪存自然而然地汇报着骆明翰的情况。

“我是问你怎么样,累吗?”

“前几天很累,这几天好多了,”缪存踌躇了一下,“因为骆哥哥他搬到了大学城的那个新房子,不用坐那么远的车了,我最近都在他那里画画。”

“什么时候开始,骆哥哥成了他,我反倒成了骆老师了?”骆远鹤的声音里有些微笑意,但并不能让人体会到他的开心。

缪存被他问愣,“是我喜欢叫你老师……”他小声解释。

刚开始得知录取到美院时,是出于新鲜才一口一个“老师”,他念这两个字时很乖很甜,是一个老师所能想象出的最乖的那种学生。骆远鹤刚开始时还不习惯,缪存一叫,他就用画笔轻轻点缪存的鼻尖,“别乱叫。”

“但我也不想把‘骆哥哥’三个字让给别人。”骆远鹤轻描淡写地宣誓主权,“你叫了十年,无论如何,我会忍不住嫉妒。”

缪存察觉到了他那股微妙的情绪,乖乖巧巧地“哦”了一声。

·

失明的人要如何做梦呢?骆明翰以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没想过失明者的梦会是黑白的还是彩色的。

等真正做了梦时,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骆明翰做了一晚上梦,翻来覆去的都是缪存画画的模样,有时候是在他的公司里,一转眼又到了西双版纳的村屋,他把缪存按坐在怀里,非要作弄着他,缪存执着画笔细密地一阵一阵地颤抖,鼻音很重地凶他,说”你把我的画都弄脏了!”

他一直没告诉缪存,其实遇到他之前,他从未觉得会画画有什么了不起,甚至心底里最烦躁的一件事就是画画,关映涛想给他介绍男朋友,一说是学画的,他连照片都懒得看。

但是他那么喜欢看缪存画画,看他纤薄的脊背笔挺,修长而指骨分明的手捏着画笔细细描摹出笔触,掩在额发后的双眼淡漠而专注。

缪存既已生得如此漂亮了,画起画来又是更胜百倍。

梦着梦着,被一阵难以忍受的心痒惊醒,身体程序驱使他本能地摸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如此平平无奇地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住——

眼前的视觉内容虽很模糊,但已经不是一片黑了。

他甚至朦朦胧胧地看清了屏幕上的数字:03:15

凌晨三点十五。

深夜的寂静中,蓦然响起架子倒地的动静。

钱阿姨披着外套摸索着出来,老花眼镜后的双眼迷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