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5页)

缪存在椅子上坐下,连灰都忘记掸了,抬起手,仿佛作画的模样,但眼前既没有画,手中亦没有笔。

这院子年代久远,主人又已移居海外,一切交由亲戚随意打理,因此水泥地面还是粗糙而不平整的模样,缪存想不通他是如何在这里打地铺的,后来骆远鹤为他搬了一张行军床过来,缪存更有理由不走了,一整个暑假都泡在这儿。

他最喜欢上午九十点,日头已经爬得与屋脊一般高了,骆远鹤带着豆浆油条过来,脚步踩在满地的落花上。

因为觉得合欢花落了很心疼,骆远鹤跟他一起用合欢花作画,颜料将合欢花凝固在画上,如同昆虫凝固在金黄色的树液中,成为永远也不会暗淡的琥珀。

缪存想到这一件事,如同找回了一片丢失的记忆拼图,立刻问:“那个合欢花的画……”

随着话音而落下的,是骆远鹤掀开的白布。真奇怪,这上面竟然一点灰尘都未曾扬起来。柔和的光线下,一幅幅过去的习作整齐地落地而摞,骆远鹤攥着白布,双目看着他,温柔地说:“在这里。”

那里面甚至有缪存十岁时的稚嫩之作。

缪存蹲下身,一幅一幅翻过去,渐渐地变成盘腿而坐的姿势,“我以前还临摹过席勒。”

“这个人体……够扭曲的。”

“这个是刚开始练明暗跟冷暖的时候,”缪存忍不住笑了一声,“好脏的配色。”

“这个静物倒是不错。”

画室外的胡同落了满地金黄的银杏叶,踩上去寂静无声。这里鲜少有人,电线上停着寥寥几只麻雀,缪存仰头看着青灰高墙与朱漆大门,两手抄在兜里:“房东怎么还没有把房子收回去。”

“我买下了。”骆远鹤漫不经心地说,“现在房东是我。”

缪存一惊,回过头去,看到骆远鹤一脸淡定的模样。

“买下了?单单这一间,还是整片院子?”

“你见过四合院拆开单卖的吗?”骆远鹤弹了他额头。

这里虽然不是核心地段,但四合院怎么着都是天价,缪存没想到骆远鹤竟然这么有钱,忍不住问:“什么时候的事?翻倍了吗?”

骆远鹤被他逗笑:“前年,还行,买的时候五幅画,现在三幅。”

“啊?”缪存痛心疾首:“亏了这么多啊。”

“是我的画涨价了。”

“……”

纵然前年就已经拥有了产权,但显然,这三年来这个院子一直没有住过人,也没有使用过,只有那棵合欢树的坚挺和画室的整洁,透漏出了时常有人光顾照料的信息。

“你准备搬过来住吗?”

但这里离大学城可远得很,跨了两个区了,骆远鹤的追求是“钱多事少离家近”,应该不可能舍近求远。

“你想用来干什么?”骆远鹤不置可否,反问缪存。

缪存认真地想着,眉心舒展开,“开画廊,办画展,或者租给别人当工作室,就像你当初那样。”

“不是我当初,是我们当初。”骆远鹤很淡然地纠正他,并没有强调,如同是本该如此的说法。

缪存一下子忘了嘴边的话,只心慌意乱地把目光轻瞥开。

·

骆远鹤的方法应该提前跟周教授沟通过,因为第二天缪存上课时,周教授便笑眯眯地问他,有没有多找回一点过去的心情。

缪存回得牛头不对马嘴:“我不想好了。”他任性地说。

“为什么?”

“因为好了以后要解决一个很难的问题。”

周教授耐心十足:“什么问题?”

缪存被问住了,茫然一会儿,老老实实地说:“我还不知道。”

周教授一愣,笑得后仰起来,他点点头,笑得意犹未尽:“我正在写一本有关自闭症的通俗科普书,要是不把你写进去,我的案例要枯燥一半!”

骆明翰不知道他们聊到什么这么开心,但见缪存对周教授也会抿一抿唇角了,心里安定下来。他昨天上午出差到另一个城市,处理完事情后,谢绝了主办方的一切挽留,中午就飞了回来,晚上又是一阵通宵,到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

缪存出来时,便看到他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咖啡就在手边,还冒着热气。

“怎么出来了?”林助理看了看手表,“还没到结束时间呢。”

“周教授让我帮他取一份文件。”

林助理立刻意会过来,这是测试的一种,为了试探缪存与他人互动的意愿到了哪种程度。她按照缪存的转述找到了文件,递给他。

缪存接过了那薄薄的几页纸,转身走回沟通室,到门口时,迟疑地停下脚步,看着骆明翰。

“给他披张毯子吧。”他说,“你有毛毯吗?”

其实空调正开着,是不会冷的,但林助理还是依言找了张毯子给骆明翰披上。缪存放心地走进沟通室,把文件交给周教授,说:“我想请半个小时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