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使节

出了元月,约摸是开春时节,南疆的使节便抵达了大盛帝京,来的是南疆国主的次子,带了一些随从,并许多贡礼。

新帝将于御花园设宴,款待南来使节。

杜义一早便带着宫人内侍去御花园安排妥当,今日承明殿便只有沈羡一人当值,她依照平日里的习惯奉了热茶去殿内,却见殿内空无一人。

想来是今日政事繁忙,新帝还未下朝。

她将茶盏置于案上,兀自坐于一旁的小案,翻阅这些时日需要拟写的文书。

新帝素日勤勉,奏章皆是亲自批复,偶尔疲倦时,才要沈羡记录和拟写他的复文。

有时赵缨政事不忙,会命沈羡拟写一两篇时文,先帝崇武也重文,喜好辞藻华丽之骈文,是以大盛文人皆擅赋。

沈为清是个异数,他文辞简明精炼,却通畅雅达,在举大盛皆写赋的风靡中,显得尤为不同,因此得了先帝的一句赞扬,自殿试脱颖而成探花郎。

赵缨不喜骈文,偶尔阅过沈羡的文章,会赞一句有乃父之风,常令沈羡觉得宽慰。

她坐于晨曦微光之中,眼底有一些浅淡的笑意,抬眼间瞥见那头案前明黄色的玺盒,神色微微顿住。

那一日在重芳宫,盛华的言语又重新浮上心头,她垂目思索了片刻,便起身缓缓行至案旁。

似乎崇武二十四年的秘密触手可及,却忽然间生出了一些犹豫。

她隐隐觉得赵绪也好,赵缨也罢,在意的并不是这一方小小的玉玺,而是一些隐藏在他们心中不得而知的变数。

沈羡阖目片刻,捧过案前的茶盏,心想不如重新换过一盏茶。

她甫一触碰到茶盏,便听身后有人声缓至,“沈女官。”

沈羡将茶盏捧在手中,回身行礼道,“陛下。”

赵缨缓缓打量过她手中的茶盏,便见沈羡略略抬头,平和回道,“禀陛下,茶凉了。”

赵缨点头,待她自身边经过时,出声叫住了她,“今晚夜宴,宫中皆在,沈女官也一道去。”

沈羡垂目应了一声是。

赵缨将目光投向案前那岿然不动明黄玺盒半晌,晨曦的光线晦暗,只能照见到他的身后,照不见他面上的神情。

今日宫宴开始的很早,天色刚擦黑,伶人的舞乐之声便响彻了御花园,沈羡与杜义一道跟在赵缨的身后,在众人的行礼之中徐徐走过长道,默然伫立于一侧。

“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臣子伏地而拜,山呼万岁之声响彻整个御花园,赵缨淡淡扫视过众人,略一抬手。

“平身。”

众人谢了恩,方落了座,便听外头的内侍唱道,

“盛华长公主到。”

已是月余未见盛华,沈羡抬眼过去,见她盛装而来,明丽夺人,所到处便如满月来照,滟滟生辉。

这世上总有人风姿万千,只需一个照面,便足以令花木形秽,俯首而臣。

“见过陛下。”

“皇姐。”赵缨淡淡颔首,赐了座,便道,“太后有恙,不必候了,召使节来见罢。”

伶人歌舞停罢,一一退下,杜义便亲自去外头将人接了进来。

南疆国的二皇子华服而来,身后跟着一个小随从,低着头,一声不吭。

“南疆国舒烈,见过大盛陛下!”

二皇子舒烈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玉匣,他手臂有力,稍稍用力便平举在前,方才缓缓一拜。

赵缨受了礼,淡淡笑道,“二皇子起身罢,一路南来想必很是辛劳。”

杜义将二皇子扶起,自他手中取过玉盒,低头一路行至赵缨身前,打开盒盖,拱手递与新帝的面前。

“陛下。”杜义轻声唤道。

盒中是一黑一白两枚药丸。

“大盛陛下,盒中是我南疆至宝,黑丸可解百毒,白丸可抑毒二十年。陛下,南疆献至宝以禀诚意,愿与大盛结永好,舒烈恭祝陛下千秋万岁!”

舒烈深深一拜,目光落在大盛皇帝下首的盛华面容,先前听闻长公主芳龄已逝,未曾想竟是如此湛湛风华,皓如日月。

他心中烧起簇火,向着赵缨恳切道,“恳请大盛陛下准许盛华长公主与我南疆结亲,延我南疆与大盛永世之好。”

竟是直接出言求娶长公主。

此言一出,众臣不由语声切切,沈羡略略侧目,见盛华只是端坐于一旁,言笑淡淡,既不应,也不拒。

便转而瞥了一眼独自坐于宴饮之中的顾丛,见他亦是神色从容,缓缓饮了一杯酒。

赵缨坐于主位之上,并未曾有什么动作,气势却如千钧拔起,眼中有凛凛之光,他瞧着跪在下头的南疆皇子,一字一句淡声道,

“我大盛女儿,只战死,不和亲。”

盛华弯唇一笑,如旭日之辉,举杯敬道,“大盛千秋。”

舒烈一时愣住,竟不知是因了大盛皇帝的言辞拒绝,还是因了盛华方才一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