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宴

“悯园既是宣王殿下的所属,那碧湖中的所有鱼儿自然便都属于宣王,殿下岂非是大赢家?”

见裴嘉鱼面色疑惑,裴贤笑着为她解释道,“悯园主人应是江南秦氏。”

江南秦氏是赵绪的母族,原是富甲一方的高门世家,可惜大盛先帝崇尚武功之治,连年征战,耗尽了秦氏一族的财力,又因为大小秦氏两位先皇后接连去世,江南秦氏如今的门楣,远比不上现在的南裴淮李。

裴贞嘴角微微上扬,假作恭维道,“旭王殿下真真是世间第一大便宜之人,借人之园,宴人以客,想来再无比此更加厚颜无耻之人罢。”

沈羡心想进园时曾见门匾一角镌刻了一方秦字,原来是这般的缘由,她忍不住瞧了瞧赵绪,见他神色平淡,似乎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初七自岸边支了小舟轻快靠近,还未到亭边,晃着手中的鱼篓就向着赵绪喊道,“主上!帝京最大最好的鱼,给沈姑娘买来啦!”

“好你个赵绎,竟敢坏了本郡主的好事!”

裴嘉鱼见初七竟是提着鱼来,撒手便将几颗核桃向赵绎头上砸去,赵绎哪里敢惹帝京这个小祖宗,哎哟了两声抱头躲到赵绪身后,“三哥的园子这样精致,小王只是借来一用,裴六你何必喊打喊杀。”

“初七,”赵绪吩咐道,“将鱼送去厨房,吩咐开席罢,就摆在湖心亭。”

初七应了声是,便听得赵绪的声音里带了一些笑意,又道,“让秦叔莫要忘了找旭王府的账房结清银两。”

“三哥!哎三哥!”

初七素来喜欢折腾,最喜欢这些热闹来去,当下便十分欢快地应了,轻轻一荡,小舟便急驰而去,犹有笑声远远地传来,

“七殿下,等着你家老先生罚你抄书罢!”

湖心亭内忽然静谧了一瞬,赵绪垂了垂眼,掩盖住了一闪而过的神色,沈羡离得近,便瞧见了他的那分情绪,赵绎原本立在一旁,闻言面上的笑意也失色了两分,她想大约新帝未登时,赵氏的兄弟几人,曾经有过一些美好的光景,而如今再提起,却成了椎心刺骨的旧疾。

她靠近了碧湖岸边一些,转身向着赵绪笑道,“碧湖这样美,若是向前一些,许能瞧见更美的景致。”

赵绪亦是笑了笑,“这有何难,花船画舫,七弟收藏之众,不下数十。”

沈羡笑容深了些,“从前不知咱们旭王殿下竟是这样大手笔的藏家。”

赵绎爽快地拍上赵绪的肩膀,“知我者,三哥也!”

碧湖果然并非死水,源头另接一条京畿运河,纵长极远,只是被人工凿砸,截断了大部分的水流,只余一条细细涓流缓缓前行,仿佛将帝京气象,运河之势蓄收园林之中,格局之精巧,可谓巧夺天工。

赵绎想来是悯园的老客,原本便收着一架画舫在河道旁,先前被遍植的棠树遮掩,众人也不曾瞧见,如今听赵绪这般说了,方才注意到那一角飞起的舫檐,镂刻着精美的雕花。

“船来!”赵绎拍了拍手,那画舫便被一路送到了湖心亭前,他愉快地摆了个手势,“三哥,沈姑娘,请。”

赵绪走在前头,步履从容,待近了船沿,方转身向沈羡递过手,温和了声音道,“跟我来。”

沈羡有片刻的恍惚,仿佛是回到了最初见到他的那一晚,那人容色隽雅,眉目却清冷,在那个漆黑奔逃的夜晚,带给了她许多的温柔。

“沈姐姐!”裴嘉鱼从一旁小跑而来,挽过沈羡的手臂,便往画舫走去,赵绪缓缓收回手,眼底依稀有两分笑意。

裴贞在后头叹了口气,拍了拍裴贤的肩膀,面色似笑似奇。

待初七将宴席传到了画舫上,大船便沿着河道缓缓向前驶去,沈羡远远往回望过去,只见清风一送,便起枝条摇曳。

“春日快到了。”她低声念了一句。

赵绪递过一杯酒,“熏风一至,可再来悯园,棠花正好。”

“好。”沈羡含笑点了点头,仿佛来日一切安稳,皆如愿景。

“三哥,这是最好的春风酿,拿来接风最相宜,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裴嘉鱼闻言便按下了裴贞手里的酒杯,“春风酿太烈,裴五你不准多饮。”

裴贤亦是微微一笑,递过了一杯热茶换了他的酒杯,“鱼儿说的是。”

裴贞懒懒地摆了摆手,“春风酿,真是有趣。”

“宣王殿下,”裴贤举杯向赵绪致意,“云州一事,多谢援手。”

赵绪颔首,“不必在意。”

“三哥,”赵绎举杯向着赵绪,双眼竟有些发红,“三年未见,你可好。”

“自然是好的。”赵绪微微一笑,“玉州清静,远离纷扰,未必不好。”

赵绎便不再说话,只是独自饮酒,许是今日快意,又许是想起了许多往事,不觉便饮的多了一些,面色渐渐有些发红,沈羡不想这东道主竟是不胜酒力的,摇摇晃晃地起了起身,便一跤摔进了碧湖中,得了裴嘉鱼狠狠一番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