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位高权重(第2/3页)

平阳公主不禁有些好笑,探身啐了一口道:“你这老滑头,倒看不出,还有些孝悌之情。你弟弟也算得一条汉子,竟然敢面辱卫车骑,他骂了一些什么?”

“他……”李章面露难色,只不敢说。

“但说无妨。”

“他骂卫将军是个牧羊奴,是个睡羊棚出身的将军……”李章一边吞吞吐吐地说着,一边注意着平阳公主的表情。

平阳公主大笑起来,抚胸道:“果然是条汉子,人家都在背后骂卫青,只有他,哈,心直口快,敢当面骂卫车骑!”

李章苦着脸道:“奴才的弟弟一辈子都吃这个心直口快的亏,他本是李骁骑的心腹爱将,李骁骑和卫车骑有怨隙,他不知逞哪门子能,竟然喝醉了酒瞎掺和,骂起卫车骑来了。卫车骑也是他一个小偏将能骂的?人家是皇后的弟弟,是为朝廷立下赫赫军功的大将……”

“好了,好了,”平阳公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既然是卫车骑手下的人将他抓走,你和卫车骑说明了,他一定会放人。”

“哪里,奴才拿了皇后的手简去求卫将军,岂料他竟然冷冷地回答:缚虎容易纵虎难,人虽然不是他要抓的,但已经抓来了,就绝不轻饶,否则,何以立威?”李章的眼睛里又漫上来冷泪,他也是长安城里一个像样的角色,但碰到了势力熏天的卫家,李章还是无可奈何。

平阳公主不禁收敛了笑容:“卫车骑这般没有肚量。这件事,孤一定帮你。”

“真的?”年过四十的李章抹去了泪水,惊喜地问道。

平阳公主重重地点了点头,扭头吩咐站在椅背后的如意:“拿丝帛和笔墨来,孤亲自给卫车骑写信。”

铺开雪白的丝帛,平阳公主在案前提笔沉思良久,才慢慢地写了下去。

站在一旁为她按住帛书的李章,看见洁白柔滑的丝绸上,出现了一段十分有风骨气力的隶书:

车骑将军卫青麾下:

闻李骁骑营下,有鄙夫使酒,面辱将军为“牧羊奴”。将军恢宏海量,不屑与鄙夫为仇,一笑置之,将军诚丈夫也,闻者莫不交口相称。

不意今晨帐下忽有狭量者,为将军不忿,守伺李骁骑帐外,掳此鄙夫而去。将军非但不责帐下,反缚人于府前,欲施肉刑。窃为将军不值也。

……

平阳公主写到此处,忽然直起腰来,朗声笑道:“卫青这人实在小气,他原本就是个河东牧羊奴,睡羊棚出身的,天下皆知,你弟弟又没有说错。自古将相本无种,英雄谁问出身低?他虽然是个牧羊奴出身的上将,但才略冠绝天下,是不世出的人杰,也是天人皆知。出身对他的卓越有什么影响?到了三十岁,还这般想不开,真是个蠢材。”

李章不敢多嘴,勉强笑了一笑。

她摇了摇头,又俯身挥洒起来。

岂必为小隙而酿大仇?李骁骑帐下,群情汹汹,虽畏事不来,终怀深怨。将军何不效蔺相如廉颇所为,为国让贤?一者解卫李旧隙,二者示将军胸怀宏远,气量非凡,三者示恩诸将,亦意外之功。鄙夫李宗,虽口出不逊,然醉后无礼,究属可恕,况李宗三战雁门,有斩将搴旗之功,罢战之期,施肉刑于名将,恐失人心。

絮言如此,听与不听,权在将军。

平阳长公主手启

平阳公主写完最后一个字,吁出一口长气。

她掷下紫毫笔,一边用湿毛巾拭手,一边向李章说道:“信,孤是为你写了;面子,卫将军给不给,那就是他的事了。孤只能为你尽力到这个地步。”

李章小心地吹干墨迹,将帛书封好,置于怀中,他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含泪谢道:“奴才实在不知道怎样感谢才好,若是连长公主的信也打不动卫将军,奴才也不想活着了。”

平阳公主被他的挚情打动了,点头叹道:“可见人难以貌相,你这样一个人,平时嘻嘻哈哈,为人小心谨慎,圆稳世故,机心深沉,看起来是个毫无感情的人,却会这般手足情深!你尽管放心,你先去,若是这封信也打动不了他,孤亲自带人去卫府抢出你弟弟!”

李章更是感激涕零,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叩了一个头站起,拭泪走出了公主府的花园。

满园的花香浓郁而暖燥,平阳公主又站到靶场边,举起了雕花长弓。

直到下午,门前才有人来报:“李内侍求见。”

“叫他进来。”

半坠的红日下,匆匆走进来两个人。

前面的,是长乐宫的黄门令李章,后面的那个黑脸汉子,身材较李章高大许多,头发披散,衣甲也歪斜着,脸上还留着一些惊恐和狼狈。

“这是奴才的兄弟李宗,现在骁骑将军李广的帐下做名偏将。”李章介绍道。

李氏兄弟同时并肩在花圃前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