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筹箸镜前(第4/5页)

“哦?”听着阳信公主这种鼓舞人心的预言,王夫人深黑而细长的眼睛,猛然放出熠熠发亮的强光。

“娘,你这些年来,一直八面玲珑,和宫里上下人等和气相处,那是最聪明不过的。”阳信公主调皮地摸了摸王夫人那张羊脂玉般吹弹得破的脸蛋,不怕肉麻地吹捧自己的母亲,笑着将无数溢美之词送给她,“宫里面,上上下下,谁不夸你和气、大方、友善、温柔,连父皇也嘉许你是最温柔可亲的女人。”

“这有什么用?”王夫人有些沮丧地说道,“他偏偏喜欢像栗姬那样又娇又嗲又刁钻泼辣的女人。”

阳信公主咬完了那片西瓜,“嗨”了一声道:“又娇又嗲,也要看年龄的,栗姬十七岁时发娇作嗲,能令君王深深迷恋,二十七岁时撒娇,还算风韵犹存,如今她三十七岁了,仍旧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时时发嗲,那就像个老妖精了,不重不威,何以驭服众多的嫔妃,又怎能领袖六宫?”

听了阳信公主的奚落,王夫人不禁“扑哧”一笑,低下头,恨恨地说道:“这还罢了,你不知道,她……她每次看你父皇的眼睛,都十足像个永巷女人……”

阳信公主听母亲的话中大有妒恨之意,连忙打断了她道:“娘,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是愿意当大汉皇后,还是愿意当父皇的宠妃呢?”

“鱼和熊掌不可得兼得吗?”王夫人的话里深有缱绻缠绵之意,毕竟,那个身材高大、笑声洪亮的帝王,是她此生唯一的恋人,也是她最初的爱恋,而在刘启之前的那个人……不,那个人不能算数。

“不能。”阳信公主的声音很坚决。

“那么……大汉皇后。”

“好。”十二岁的阳信公主故作老成地负着手,在殿内徘徊两步,“娘,你须记得孩儿的两句话,一句是:‘以退为进。’另一句是:‘母以子贵,子以母贵。’”

王夫人向来简单的头脑,已经被阳信公主说得越来越糊涂了,她纳闷地问道:“这又是怎么说?”

“以退为进,就是向大家公开表露,你毫无成为皇后的野心和打算,并且……”阳信公主神秘地一笑,附耳说道,“多拍拍栗姬的马屁,经常公开逢迎她,把她当作皇后一样来敬重。娘,今后你见到栗姬,务必记得要行参见皇后的大礼,言行之中,也要公然把栗姬当作已经册封的皇后。”

“什么?”王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进入东宫时开始,她早已看栗姬不顺眼,栗姬仗着比别人娇媚、惹太子怜爱,总是盛气凌人,后来成为帝妃,与王夫人等人身份本是平起平坐,却总在言谈举止中带了几分居高临下、高人一等的神气,这种女人,她还要去上赶着奉承巴结、更长他人气焰?

阳信公主志在必得地笑道:“你只管按孩儿的话去做,便能问鼎皇后的宝座。”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不要被她的大话骗住了,枉送了一段锦绣前程!王夫人不太信任地看了阳信公主一眼,犹疑地问道:“你当真这般胜券在握吗?”

“当然。”阳信公主十分自信,青铜镜里映出了她有些神秘的笑容,“从那次除夕宫宴开始,栗姬就已经失去了父皇的欢心。娘,这一切,难道你毫无察觉吗?”

王夫人摇了摇头,忽然之间变得不耐烦,皱眉说道:“算了,算了。我早该知道,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哪里会有什么真知灼见?我也真是傻,竟然和你说了这么久的心事。你姑姑馆陶公主今天进宫,我正要打发人请她来猗兰殿商量些事情。你回后殿和弟弟玩吧。”

“娘!”阳信公主嘟起了嘴巴,嗔怪道,“连父皇都说女儿是个有担当、有主意的人,只有你从来不肯信我。”

王夫人被她撒娇的模样逗乐了,也被她所说的刘启的信任打动了,展眉笑道:“好,我就再听你说一回。时候可不早了,你说完这几句话,就到后殿陪弟弟去。”

“是。”阳信公主俯身在母亲的耳边,低声道,“你记不记得,大宴那天,酒过三巡,父皇醉眼蒙眬,指着诸位皇子,你和程姬、贾夫人,还有那些年青美貌的嫔妃们,对着栗姬说道:‘朕百年之后,你须好好看视这些皇子和嫔妃。’栗姬是如何回答的?”

王夫人不由得一怔,她苦苦回忆了片刻,终于在记忆中复原了当时的尴尬场景,哼道:“她?她还不是老样子,神情傲慢,将脸扭了过去,对你父皇的话理都不理。”

“正是。”阳信公主点了点头,冷笑道,“而当时父皇神情如何,娘,你还记得吗?”

“这个……我倒不太记得了。”

“父皇当时已经半醉,但看了栗姬的神色之后,他的脸色骤变,怒形于外。父皇素来疼爱孩子,当然要将他们交在一个能让他放得下心的皇太后手里。父皇又是个多情种,他喜欢过的女人很多,但一直钟情的,不过是娘和栗姬、程姬这两三人。”阳信公主顺口讨讨母亲的欢心道,“父皇虽然用情不专,但对自己的女人却都很爱护,不愿意她们在他身后吃苦头,所以要未来的皇太后——栗姬当面给他承诺,但栗姬心胸狭窄,报复欲十分强烈,对其他被父皇宠爱过的妃嫔们和皇子们统统恨之入骨,所以才会当面拒绝父皇的请求。事实上,这种拙劣而愚蠢的行为,一定会令她自己断送自己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