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风漫把初心鼓(第6/20页)

这日老帅派了人接她过去下棋,她想着见了江誉白正好把这件事同他好好说说。

室外已经有些凉意袭人了。她随着侍从官一路到了一间三面玻璃的房前,远远就看到里面养的花草绿意盎然,看着倒像是个温室花房。快到地方的时候,侍从官才说是老帅的棋室。

老帅话不算多,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南舟难免心里有些负担,便也不敢乱说话。好在一入棋局,人便无心遐想,所以时间也不算难熬。这样一下就是半日,并没有见到江誉白。

半日间,偶有副官来向老帅汇报电文,或是管家同他来拿主意。听说老帅算是半下野的状态,不料公务还这样繁忙。待到侍从官低声提醒老帅要休息了,南舟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他们互有输赢,但老帅一样准备了彩头。南舟知道推不掉,也就顺从地收下了。

老帅看了看壁上的时钟,吩咐侍从官,“叫四少过来吧。南小姐陪着糟老头子下了一天的棋了,叫小白过来带丫头出去玩吧。”

侍从官点头退下。在等江誉白过来的间隙,老帅走到盆花前,拿起水壶给花草浇水。南舟见他正在浇水的那一盆叶片深绿肥厚,花苞片雪白硕大状如马蹄。再四下打量,这棋室大大小小有六七盆这样的花。不是花期,却开得很旺,可见被人照顾得周到。南舟因而笑道:“老帅,您喜欢马蹄莲?”

老帅笑了笑,“马蹄莲有个别名,叫慈茹花。”然后便不语了。

南舟见他不语,便也不再打扰,只静静地看他将水喷在叶片上,然后拿了干净的毛巾擦拭。这样细心周到的一个老人。南舟正想着,忽然听他道:“丫头,我给你说个秘密。”

南舟讶然地望了望他,“不会是什么要紧的国家机密吧?”

老帅爽然大笑,不置可否,倒叫南舟很忐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皱纹都挤在一起,眼睛略弯,眼神里那些肃穆不见了,很有几分像江誉白,让她无端觉得这应该是个慈父。

“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南舟一点都不想知道别人的秘密,“您要是不放心,还是不要告诉我吧……”

老帅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人揣着秘密太辛苦,所以想多一个人替我背着。”他逗趣的声调未变,很有些老顽童的样子,语气却很认真。

南舟抿了抿唇,思忖了一下,“那好,您说吧,我保证不同人说就是了。”

老帅深看了她一眼,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又给下一盆慈茹浇水。南舟等了一会儿,见他并没有说话,只当他变了主意,心里还松了口气,不料他忽然幽幽道:“其实我最讨厌慈茹花,最爱的是芍药。”

这就怪了。“那您为什么要养慈茹,不养芍药?”

老帅没有回答,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半晌方才说:“因为越是喜欢的东西,越不能碰。别人不知道你喜欢,就不会伤害它。越是珍重的东西啊,越容易养死在手里。”然后他看了看一脸疑惑的南舟,露出一点笑,“丫头,记住,这个秘密可不能告诉别人。”

南舟还想再问,侍从官在门外道:“老爷子,四少来了。”接着南舟听见江誉白恭敬地叫了声:“父亲。”

南舟不知道为什么,脸上一热,然后快速看了他一眼,他正垂手站在门外。

老帅在继续浇花,只是“嗯”了一声。背对着他,连头都没有回,而江誉白的站姿越发恭敬。南舟的心像被人刺了一下,很想冲过去抱住他。

老帅仿佛根本无意管门外的人。浇完了花放下水壶,微微抬了抬手。侍从官心领神会,向南舟一伸手,“南小姐,时候不早了,四少送您回去。”

南舟已经瞧出这对父子关系并不融洽。同老帅道了别,然后同江誉白一起并肩离开。

江誉白仿佛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这种冷漠,心里再怎样难受,面上却无波无澜。南舟心里却毫无道理地替他心酸,他们都是这样不受父亲待见的孩子。她不明白,老帅可以对她这样一个外人亲切慈祥,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儿子这样冷淡疏离?

江誉白的脚步明显比平常快一点,有一点凌乱。她赶上他的速度,趁着夜色,悄悄伸手拉住了他的指尖,然后故作轻松地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他看到她落了半身,才注意到自己的步子太快。

“我饿了,你带我找个地方吃饭去吧?”声气很软,像是在同他撒娇。

他反手一握,把她的小手整个都握住了。他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你看,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心疼他。他又把手紧了紧,生怕弄丢了她似的。南舟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人靠在他胳膊旁,“四少要不要请我吃饭哪?不请的话,我请你吃喽?”

他垂目而笑,“请,请你吃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