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5页)

白承元是五兄弟中最强壮的,不但不避,反而迎着三哥就直撞上去,两具高大的身体砰地撞在一处,两三拳间,身撞腿踢,打得桌子许多碗碟乒乒乓乓摔在地上,瓷片四溅,不知谁发狠往桌腿上一蹬,大圆桌猛晃,上头一个盛全家福火腿白菜汤的大铜炉砸在地上,发出很大一声响。

白老爷子也不知是气僵了,还是真的不在意,一声不言语,冷冷瞅着两个儿子纠打。

大司令却无法忍受了,喝令几个士兵上去,两三个人制住一个,硬把老三老四拉开,跺着脚骂,「这是干什么?老爷子还在呢,你们这要干什么?」

白承元龇开嘴,露出森森的白牙,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怨鬼一样地吼着,「对呀,老爷子还在呢。三哥,你不是最孝顺吗?当年我临走前,叮嘱你帮我照顾他,你满口答应。等我回来,你是怎么说的?人死不能复生,老爷子也是迫不得已,白家的规矩到谁身上都一样。做白家人,就要维护白家的规矩。事情到你儿子身上,你怎么就不维护白家的家规了?」

三司令粗声粗气地答说,「你他娘的少胡搅蛮缠!老爷子就是白家的规矩,他说分开就行,犯不着死人!」

白承元说,「可你儿子不答应。」

三司令说,「谁他娘的不答应?」

便要挣脱按住自己的两个士兵。

两个士兵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命令,见他不像还要打架的样子,稍微拦一拦,也就松开了手。三司令走到白雪岚跟前,仿佛要让他清醒过来一般,用力拍着他的脸,咬牙说,「小王八蛋,今时不同往日,你这次若是倔到底,真要送命了。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你先点个头,先点个头!」

他的语气固然是恶狠狠的,盯着儿子的目光里,却流露着一股心疼和焦急,只怕自己这唯一的根苗,今晚真要葬送在这里了。

白雪岚肩膀伤口阵阵剧痛,血流得多了,有些头晕。听了三司令的话,只是嘴角动了动,像做一个冷淡的微笑。

三司令眼巴巴等了一会,见他全然没有点头的意思,急得只想狠狠抽他几个耳光,可竟然又把这冲动硬生生忍住了,反而软下声音说,「好,好,我不是你老子,你是我老子。算我求你,你答应吧。你爷爷已经高抬贵手,你把头低一低就过去了。你为什么不答应?你这样,真的会送命。你是我老子,我求你了,这都不行吗?」

白雪岚把头一摇,声调不高,但话说得很清楚,「不行。」

三司令勃然大怒,骂道,「你个王八蛋!老子亲手毙了你!我毙了你!」

他气得实在厉害,说话的音调都变了,手也打颤,摸到腰间要拔枪,却好一会也拔不出来。

白承元哈哈笑起来,笑得淌眼泪,抹了一把泪道,「白承宗,别演猴戏了,我不想看。老爷子,您犹豫什么?您可是六亲不认的判官呀,来,让我瞧瞧白家的规矩,是只用在我一个人头上,还是像您说的那样,对谁都一视同仁?那必须死一个的话,到底是您白大总督说的,还是狗说的?」

白老爷子沉默一会,看向白雪岚的方向,声音越发沙哑了,带着一种几乎是凄然的暮气,柔和地问,「孩子,这事,难道就不能商量吗?」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白雪岚那因失血而苍白的,抿得紧紧的薄唇上。

三司令眼巴巴地望着。

大司令虽然不满地板着脸,其实也眼巴巴地望着。

二司令愁眉苦脸,似乎很担心地望着。

他的四叔,白承元心里翻滚着回忆,被酸楚、愤怒、遗憾、悲伤像锥子一样扎着最敏感易痛的地方,冰冷讥讽地望着。

甚至连掌握生杀大权的白老爷子,也期待地望着。

等着白雪岚给一个答复。

很快白雪岚就给了答复,简单明了,毫不含糊。

他说,「没得商量。」

偌大的饭厅,仿佛谁蓦然发出一声叹息,可仔细听去,又似乎没有任何声息,只有一片死寂。

白老爷子花白的眉毛扬起来,像两把沾着霜花的利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这样糊涂,留着有什么用?」

一挥手,做了个决断的手势,闭着眼睛下了命令,「动家法。他不回心转意,就不要停了。」

两个亲兵应了一声,拿起两个沾了血的家法,朝白雪岚靠近。三司令像猛虎被戳到屁股一般跳起来,一脚踹开一个。

白承元仿佛看戏一般,大笑着问,「白承宗,不当孝子了吗?老爷子还在呢,他的命令你不听吗?家规不要了?」

三司令恶狠狠地说,「不就是两个要死一个吗?容易得很。别人不敢碰孔宅,我没有发毒誓,我敢碰!你们等着,我这就带人去,杀了那一个,这事就了结。你们谁也别动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