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沉沦(第3/5页)

佛生到卬否时,院子里早聚满了女郎,一个个盛装打扮,细细一看,都是慕容氏的公主郡主们。想是有过同门之谊,特地到这里来给弥生壮声势的。

令仪看见她,忙过来叫了声阿嫂,“怎么这会儿才来?新妇子都已经梳妆好了。”边说边搀她上台阶,笑道:“二嫂打扮好了真是美,叫我二兄看见,不知道又是个什么傻样子呢!”

佛生看见这花团锦簇的排场,再想起自己出嫁时的凄凉冷落,心里生出些惆怅来,只虚应着:“弥生生得好,怎么拾掇都是美的。”又问令仪:“你的好事也将近了吧?我昨日听人提起,说是要配九殿下的学生,眼下任夏官六府中大夫?你先前认得他吗?怎么嫁得这样低?”

令仪红了脸,“他当初是女学里的授课夫子,我心里爱慕他,并不嫌他出身低。如今他跟在九兄身边,前程总会有的。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看人不看一时嘛。”

“做过你的夫子?”佛生对她前半句话感到讶异,“你母亲竟答应?”

令仪揉着纤髾道:“这话我只同阿嫂说,阿嫂别笑话我。也是闹了好久的,后来去求了九兄,九兄出面替我求情,母亲才算答应下来。”

佛生还是觉得稀奇,常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倒好,师徒也可以通婚了?不过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桩好事,既然她姓慕容,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再往高了嫁是不可能的。寻个好郎子,日子过得舒心便皆大欢喜了。

“那你可得谢谢九兄那个大媒,他读了那么多书倒不守旧,真是极难得的。”她笑道,“你那郎子姓什么?今天人来了吗?见了也好打个招呼。”

令仪忸怩道:“姓庞,庞嚣。这会儿大约在前院吧,我也没瞧见。”

姑嫂两个边走边聊,进了上房,绕过帷幔到后身屋里看,里面的仆妇喜娘正忙作一团。新妇子穿件深蓝的嫁衣,头上戴着莲花冠,眉间一点朱砂,越发衬得她皎皎如明月。她坐在梳妆台前愣神,看上去和这片欢腾没有什么关系,全无半点待嫁的喜兴劲儿。

令仪看看佛生,暗忖着是不是新嫂子忌讳二兄前头有过元妃,心里还是不痛快?

佛生过去给谢大妇问安,又和弥生调侃:“怎的?可是要成亲了,舍不得家家?依我说大可不必,过阵子阿耶总会调回邺城来,到时候要见也不是难事。今天是好日子,高兴些。我来时在外面遇见六兄,他让我带话问你好呢!”

弥生勉强笑了笑,“听说六兄荣升了,如今是四品的衔儿?”

佛生道是,“九王接掌了吏部就重给他派了差使。老话说了,朝中有人好做官。略提拔一下,比寒窗十年有用得多。”说着上下打量她,面靥没贴,斜红也没画,便道:“单这样,忒素净了。女人一辈子只一次的事,还不往艳了打扮吗?”

佛生说着牵了袖子来揭胭脂的盖儿,拿笔出来给她描唇。左一层右一层,直把那唇描得鲜红欲滴。弥生生来就是一张纤尘不染的脸,脆生生娇滴滴的工细五官,稍稍加上几笔便能传神。那雪白的底子上泛出一抹艳红,越发美得扎眼。

沛夫人诺了声道:“这才像个新妇的样子,先前说破了嘴皮子都不听,眼下不是挺好嘛!”

佛生笑道:“姑娘家害羞,回头罩了蔽膝就好了。”

这里正说笑,外面婢女进来躬身行礼,手里托着漆盘往上呈敬,“我家郎主叫送东西过来,给女郎添妆。”

弥生心头骤跳,害怕他又会做出什么怪诞事来。她看了她母亲一眼,沛夫人会意,忙上去接过来。打开匣子一看,是对莲藕菡萏玉搔头。沛夫人松了口气,私下里嗟叹,巧取豪夺虽不可取,不过当真有真情在里面吧!送藕花,还念着藕断丝连吗?她现在有些私心了,不管弥生答不答应,嫁的郎子不中用,弥生又和九王有过夫妻之实,将来总没那么轻易罢休。可惜了二王,脾气懦弱难堪大任,被这兄弟盯上,到底能做几天皇帝谁也说不准。弥生死心眼,将来怎么办?当真撇得太清,断了路子不是好事。

“替我谢你家郎主。”沛夫人对那婢女道,顺手抓了把五铢钱给她。转回身把首饰取出来,卸了原先的花钿给她倒插上,低声道:“难为你师尊上心,就戴着出阁吧!”

弥生不言声,心里生凉。她瞥见那金丝笼子,对她母亲道:“回头叫元香把我的兔子带过去,路上好好照料,多备几颗含桃带着。”

沛夫人笑应了,“这东西好奇怪的性子,兔子竟吃含桃。”

弥生唇角浮起笑意来,它的刁钻古怪委实和他很像。如今更挑嘴了,下等含桃都不肯吃。七天洗一回澡,一个疏忽忘了,就看见它蹲在食盘里,滚得一身污垢。那些美好的回忆带不走,只有这活物是实打实的。留着它,多少还有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