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流连

床围的十二扇屏风彻底截断了视线,看不见里面的佳人,慕容珩只得立在踏板前询问:“弥生,眼下怎么样?可好些了?传医官诊过脉了没有?医官怎么说?若是还不成,我进宫请医正去。”

他一副老婆子架势,弥生听了倒要笑,撑起身道:“不值什么,已经好多了。你今儿得闲过来,那头的事都办妥了吗?”

二王应个是,心里有愧,也不想过多谈起,只说:“安排了大兄家眷,府里的婢妾由阿嫂做主,不愿意留下的都放出去了。几个侄子没依靠,以后就随我和九王了。”

弥生也没言声,心道大王的儿子们懵懂,跟着两个阿叔尚可。若是哪天知道了内情,少不得刻骨怨恨。

二王喟然长叹,“大兄遇难,未受大苦,我还安慰些。只是母亲哭得厥过去几次,我瞧着不好受。”

他到底还是善性的,纵然到了那种身不由己的情况下,事后还有切肤之痛。可是夫子呢?他大约觉得皇后尚有两子,将来加倍补偿就够了吧!自己和这两个人难撇清,他们都参与了这件事,她便跟着罪孽深重。

“我如今还未过门,没有立场去探望皇后和晋阳王妃。日后阿嫂和侄儿们那里多些看顾,也不枉费你和大王兄弟一场。”

二王听见她这番话,除了爱慕更深再无其他了。能娶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子,是他上辈子积攒来的造化。王氏出身不如她,其实放到一起比较并不够格。可若是就着王妃的衔儿并排一比,哪里及她半分半厘!他喜不自胜,“弥生真是个好姑娘,多谢你的温良。”这么隔着屏风难解相思苦,他既怕唐突,又忍不住心向往之,便厚着脸皮嗫嚅:“咱们再过几日大婚,我今天来,除了给母亲请安,就是想看看你。我知道婚前三日不能见面,朝里忙,这趟看不见,非等到婚礼当天了。弥生,叫我看看你吧!”

弥生有些为难,她只穿了中衣,拆开屏风见不得人。见了坏规矩,可不见又太狠心了。她踌躇起来,思来想去,事已至此,早晚是要面对的。不咬咬牙,难道以后做了夫妻还要遮遮掩掩吗?再说夫子在外面,她心里恨他,更应该见二王才对。一报还一报,他昨天可以撂下她见王宓,她现在为什么不能见二王?

她突然找到些报复的畅快,有意把嗓门抬高些,“殿下说得是。”拢了衣裳坐起来,“眉寿和元香,来开围屏。”

丫头们把挡板折叠到两边,慕容珩往里瞄一眼,看得有些痴了——她坐在秋香色的妆蟒锦衾里,瘦瘦的肩背,雪白的脸儿,淡淡的唇色,靠着床头的五谷丰登围板,一道轻烟似的柔弱慵态。

她见他愣怔,莞尔一笑,“怎么傻傻的?”

他回过神来,忙调开视线。垂下眼看见踏板上的一双软履,文质秀气。王氏那对大脚相形之下更显得粗鄙难以入目。真是经历过了便有比较,心爱的女孩儿,哪里都是胜人一筹的。

他脸红心跳,不由自主挪到她床沿坐下来,看她气色不佳,拧眉道:“脸色这样不济,想是还没好透。不要坐着,累吗?快躺下。”

他当着婢女的面也体贴温情,弥生不大好意思,腼腆道:“不打紧,已经好多了,坐着好说话。”

她害羞起来说话的语气便糯糯的,他怜爱到了极致,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想了想,将脚边的隐囊堆叠起来垫在她身后,复把被子拉高些替她盖好,嘴里喃喃着:“留神别又受凉。”

不管是不是两情相悦,弥生都觉得足意儿了。她是个没福气的人,可惜把心遗落在别人身上找不回来。如果能全心全意爱眼前人,少了那些波折,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这两日忙,有没有按时吃饭?”她仔细打量他的脸,见他眼下有青影,便蹙眉道:“睡得也不安稳吗?心思别那么重,过去就过去了。人要往前看,还有好些事要你料理。”

她的手搭在被头上,他看着,情不自禁地覆上去。拽在掌中小心地摩挲,一面软语道:“我省得。你别操心我,自己将养好,我那里才能放心。”

旁边的眉寿和元香酸掉了牙,偷偷换个眼色,哧哧暗笑。

弥生不搭理她们,她也想好好和他过日子来着。二王斯文儒雅,生得也好。不说能不能入主邺宫,单凭着他对她的一腔赤诚,这样的郎子就可以变成一座山,让她安心地依靠。爱情也许匮乏,但是日久了,亲情总会有。她一直觉得他像六兄,所以不排斥他,也不难接受。

窗外有风轻轻吹进来,她的一缕发披到唇上,他伸手替她拂开。应该适可而止的,动作却不听使唤,手指在那纤柔的轮廓上滑过,他像吃了蜜,笑得分外餍足。

弥生怪难堪的,微让了让,实在还不习惯亲密的抚触,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忙岔了话题问:“那个刺杀大王的厨奴怎么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