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流连(第4/5页)

弥生呆站着,听见说什么疼不疼的,奇道:“入洞房怎么要疼?”

佛生本来准备要告辞了,经她这么一问,真是有点答不上来,干笑着看沛夫人,“家家,这……”

沛夫人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半晌干咳了声道:“你先看书,看完了我再告诉你。”

佛生讪讪一笑道:“你这会儿问,同你说了你也不懂。还是等拜过了天地,到时候自然知道。”言罢和沛夫人行礼道别,挽着画帛施施然去了。

沛夫人拉上直棂门走了,弥生踅身进了里屋。正赶着太阳下山的当口,西边槛窗里照进一抹斜阳来。她把青竹帘子卷得高些,借着光能看得清书。

卷轴的轴杆是象牙制的,被红丝带捆扎得结结实实。她觉得好奇,不知道是什么传家的宝贝,打开来一看,差点没笑出来——连篇累牍的鬼打架,花样百出。她知道这是每个女孩子出阁前都要受的教育,幸好没有别人在,她自己忸怩了一阵,心渐渐沉下来。这就是日后她和二王的相处之道吗?不情愿也没法子,那是为人妻当尽的义务。她愣愣地坐着,闹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反正横下心来一条道,走投无路也就没有念想了。

王府里屋舍不算奢华,那眼温泉倒是一等一的。水温偏热,水质也上乘。阿娘那里差人来喊话,说药汤化开了,叫女郎过去沐浴。她起身跟着皎月过去,沸汤在园子东北角,原本是个天然的深坑,后来重修了,造成莲花台模样。夫子是个守旧的人,不愿露天洗澡,便在泉眼上建了个单间。正正经经的大木柞结构,版门直棂窗,四角攒尖顶。

弥生之前自己来过几趟,很是熟门熟道。进了屋子云雾沌沌的,阿娘在里头安排久了,头发眉毛蒸得稀湿,见她来了忙招呼人给她脱衣裳。弥生这几年来习惯了样样靠自己,尤其洗澡这种私密的事,有旁人在身边简直无法想象。因推诿道:“我自己能料理自己,留个人给我把门就成。你们忙了一天,先回院里歇着去吧。横竖也就半炷香时候,我洗完了就回去。”

她这么说,沛夫人也不勉强,只嘱咐道:“泡温泉时候不宜过长,药蒸进肌理就好了。别贪舒服耽搁了,对身子反倒不好。”

旁边皓月笑道:“夫人放心,婢子留下侍候女郎,女郎要个什么,婢子办起来顺手。”一头说,一头引人往外去,回身拉上了门。

人都散尽了,弥生方转到屏风后面宽衣解带。把衣裙挂到架子上,坐在池子边上拿足尖试试水,水里掺了偏方,一股浓浓的药味儿。眼下天要转热,再洗温泉着实有点受不住。可是犹豫了会儿也没法子,一咬牙,蹚下水去,直烫得她惊叫起来。

皓月听见动静在门外问:“女郎怎么了?”

弥生觉得自己有点傻,笑着答道:“没什么,水有些烫。”

渐渐适应了,倒分外舒坦惬意,她靠在池壁上,悠悠然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版门在轨道上拉动的声音,沙沙轻响。她开始没太在意,估摸着是皓月往里面送换洗衣裳来了,转过头看看案上点的炉香,烧了大半,这一个盹儿打的时间真够长的了,便懒懒吩咐皓月拿巾栉来。

皓月没有应她,屋里雾气大看不清人,只听见席垫上渐近的脚步声。她觉得不大对劲,趴在池缘上努力看过去——那是一双云头履,掐金挑银的绣工,尊贵非凡。

她吓了一跳,慌忙退后。浓雾后的脸一点点清晰起来,分明是方正齐楚的,可是眉眼间多了肃杀之气,尤显得恐怖异常。

她大惊失色,抱着胸叱道:“夫子疯了不成!”

是疯了,疯得无可救药。因为他感到恐惧,仿佛世界一瞬就要坍塌,他的肩膀再也支撑不起来。

他了解她,虽然垂髫之年就离家在外,骨子里还是地道的大家闺秀。她说过会对夫主尽忠,那就意味着今天过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必须破釜沉舟,除了这个再想不出别的办法挽留住她了。女人的心不是跟着身子走的吗?第一次给了谁,谁就能够扎进她心底里去。二王不过是个虚衔,他才是她真正的夫主!

他带着决绝迈近她,“过来。”

“你要干什么!”她语不成调,“若是有话……等我更衣后再说。”

她吓着了,尽可能地把身体缩到水里去。如墨的长发在水下摇曳伸展,像盛放的花。他冷笑起来,“你怕什么?咱们曾经那样亲密过,这会儿见了我就像见了鬼,果然是喜新厌旧得厉害。”突然沉了嗓子重复,“过来!”

她头皮一凛,下意识躲得更远些。心在胸腔里骤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是跌进了他张开的网,这回要挣出来只怕不易。她只有放稳声息,尽量装得从容冷静,“夫子,咱们有话好说。请夫子在外间等学生,我收拾好了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