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骤惊(第5/6页)

弥生腹诽,叫了半天没人应,谁让他把人都支出去了?她总有离开的时候,前脚走后脚就找,她又不是他的使唤丫头!

“我去后厨给你挑羹。”她撇嘴应道,四周看了看,“要用饭了,躺着吃吗?”

他古怪地睃她,“躺着怎么吃法?”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是,上回我大兄家的乐胥受了风寒,赖在枕头上不肯起身。我阿嫂没办法,顺势喂他吃粥,谁知道呛着了,像放爆竹似的,喷了我阿嫂满头满脸。鼻涕口水一大把,我那时候在边上,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他喉结滚了滚,“你是瞧我还没昏迷,存心硌硬我吗?”

弥生一脸无辜,讪笑着,“我不过凑嘴一说,哪里能有这心思呢,夫子太高看我了。”

他不理睬她,想要自己坐起来,可是抬了几回身子,每回都不成功。她大惊小怪地哟了声,“这怎么成!身上有伤呢,坐起来拉着伤口怎么办?”

他忍不住要骂她笨,转念想想自己偏偏就爱她的榆木脑袋。万一不留神骂聪明了,岂不适得其反?他颓败地倒回隐囊上,扭过头无奈望着她,“你就在那里站干岸,看我一个人耍猴吗?”

弥生还是愣愣的样子,心里只管盘算起来。他一直叫她恨得牙根痒痒,趁着他不能动弹,新仇旧恨算一算,能讨回来多少是多少,横竖算赚的。

她欢快地跑过去,他再次试图起身,她却没有搭手,不过眯着眼睛把他从头审视到脚,啧啧道:“夫子的伤势真的很重吗?瞧着怎么不大像呢?”

他回过眼来,唇角含笑,“你是打算欺师灭祖?”

他笑得她汗毛直竖,看来好耐心要用到头了,再这么下去难保他不光火摔东西。弥生懂得见好就收,也很明白变通的好处。要找碴儿哪里找得完?这处行不通换条道走也是一样。因点头哈腰上去托他,他身子沉,她托得胳膊都酸了。中途放开是不行的,要是直挺挺砸下来,不把脑子砸坏,伤口也得崩出血来。她哀哀叫着:“夫子你腰上使点力啊!”

“我腰上没力气。”他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叫力不从心吗?全靠你了,你卖力些,好歹能成事。”

她换了肩头来顶,喋喋抱怨着:“酸死了哎。”

“又不是头一回,歇会儿就好,眼下可不能掉链子。唔,快成了。”弥生是个傻子,她不懂里头玄机。慕容琤自顾自地窃笑,忖度着自己是越发回去了,嘴上吃豆腐吃上了瘾。要是现在廊下有人,隔窗听见这段对话不知怎么猜测呢!他越想越高兴,“哪里酸?怎么个酸法?为师给你揉揉……”

弥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搀到堆叠起来的铺盖卷上。才一放松就看见他伸过来的手,细长优雅的五指,卖相虽不错,蓄谋却不太好。她忙不迭掸开了,想起来他刚才的话似乎在哪里听过,仔细回忆一番,两手一拍,拖着长音恍然大悟。

上回听壁脚听见仓头和二王妃说情话,遣词造句可不就差不多嘛!她飞红了脸,扭捏着咕哝:“夫子怎么这样坏!”

他一味地微笑,“我哪里坏了?”

她不好明说,扭身过去开食盒盖子,把海棠花盖盅端出来,拿把银匙插在里头往他面前推了推,“夫子用饭吧!”

他腰往下一塌,不无惆怅道:“伤的地方真不好,牵筋带骨的,只怕举不动勺子。”

他胡诌起来简直不打草稿的,今天没少看到他动手,有本事压她脖子揩她的油,一个汤匙竟有千斤重,便举不起来了?弥生看他是个伤患不和他计较,絮絮叨叨地揽过盖盅来,舀着羹汤一口一口喂他。看他脸上得意,心里不服气,使坏越喂越快。可怜了温润如玉的乐陵君子,狼吞虎咽尚且来不及,几乎要被她弄得哽死,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压住了她的手,边咳边道:“你这逆徒!”

弥生眉开眼笑,“夫子应当谢谢我,喏,你看手好了!”

他反正是拿她没办法的,刚才一点残羹落在褶裤上,位置还那么凑巧。他抬眼看她,她抽出手绢便要过来擦。他大大惊惶起来,腿脚麻利地跃下了床,“我自己来!”

她咦了声,“我上辈子一定是大罗神仙,夫子昨晚还卧床不起的,眼下居然活蹦乱跳了!”

慕容琤窘得老脸通红,伤确实是伤了,自己人下手留余地,因此不像散播出去的那么严重。他原本还想多延挨一阵子的,谁知这么快就被她拆穿了。这丫头面上糊涂,要紧时候还真有些歪才。

她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无措,夫子天生长了张雪白的面孔,平常看他优哉游哉的,情绪没有多大起伏,可是稍有一点风吹草动,立时就变成下了滚水的虾。弥生忍不住欢欣鼓舞,他平时占了她多少便宜?总算叫她扳回一局来,那是亘古从无的颠覆性胜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