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在她眼里他仍旧是个没有脸的一手遮天的老妖怪。

这是无方第一次来魇都,传说中的魔域,看上去确实有点诡异。

梵行的建筑,有异曲同工之妙,就像雪顿山上的楼阁,鳞次栉比顺势而建。魇都坐落在丘陵地带,土地明显的脉络组成了它的结构,如同起伏的波浪,为了装下令主的爱好,收纳的盒子也得相应扩大。

听说这城是他用两根筷子搭出来的,无方混迹于妖界,绝对内行。同样的规模,利用的道具越少,那么此人的法力就越深不可测。她想象不出来,有点缺心眼的令主,操纵起这满盘的玩具,且五千年维持原貌,是个什么样子。她只看见经历了无数风霜考验,泛黑的木材表面被打磨出了坚硬的光泽,如果不用手触摸,几乎要误以为是岩石。

偶们目睹了令主刚才的泼天震怒,都惶惶不可终日,看到有人从城门上进来,个个站在道旁观望。虽然之前的婚礼让令主颜面扫地,但追回逃妻的速度足可以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见过无方的偶们松了口气,掖着两手恭敬向她行礼,一声“魇后”叫得又温和又缠绵。

令主很高兴,些微的一点小成就就足以令他心情大好。他跟在无方身后,娘子长娘子短的,不停给她作介绍:“这是我们议事的地方……那里是粮仓。稻谷收上来没有脱壳,靠人工太麻烦,我引了山泉下来,水流冲击带动磨盘,只要在边上看着就好,可以省很多力……”

动手能力很强,确实值得夸赞。只是她不明白,好好的妖怪不做坏事,整天研究这个,实在有负他的名声。他究竟是怎么变成梵行刹土的黑暗传说的?难道仅仅因为老资历和万年不换的黑袍吗?

令主的智囊璃宽茶终于出现了,他迎上来,颇委屈地说:“魇后,您让我家令主下不来台了,您这么做是错的。”

本来他也是陈述事实,无方并没有想反驳,倒是令主听了没好气,“谁说本大王下不来台?不要往魇后头上扣大帽子,婚礼黄了可以重办,反正他们送来的贺礼我是不会退还的。”

璃宽噎了下,想想也对,“属下和大管家趁着主上离开的当口清点过了,数目相当可观。”

令主点了点头,下半年的生计算有着落了。回头再开些买卖,要养媳妇,准备工作必须做好,偶人可以吸山岚,魇后可不能像他们一样。

无方没有兴致听他们闲话家常,她问璃宽:“我徒弟在哪里?”

璃宽觑觑令主,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令主为了凸显威严,往城后泛泛一指,“关在魇都天牢里了。”其实魇都从来没有所谓的天牢,柴房倒有几间,派两个偶人看守着,意思意思就完了。

璃宽咽了口唾沫,见魇后要往城后跑,他忙上前拦住,好言道:“天牢脏乱,满地尸骸,怎么能劳魇后亲自去呢。您和主上在大殿稍事休息,属下去把人带来。”一面说,一面匆匆挥手,携一队护卫顺着蜿蜒的台阶走远了。

无方垂袖站着,操劳了大半夜,到现在才觉得累。早就知道这场逃婚不会成功,但不试一试,又不死心。那些阴山女妖呢?说好了会救振衣的,结果到最后都没听魇都的人提起她们,可见事迹败露后个个明哲保身,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令主现在是一时一刻都不想和未婚妻分开了,他站在一旁静静陪伴着,鼓起了勇气才说:“娘子累了吧?等见过了徒弟,我们就回去睡觉吧。”

结果招来她一蹦三尺高的呵斥:“白准!”

令主吓得缩脖子,是他又说错话了吗?不过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忽然变得那么雅致和韵味悠长。果然只要喜欢一个人,必定百样都好。就算她喷他一脸唾沫星子,他也觉得是甘霖。

帽兜下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很乖巧地嗳了一声,打蛇随棍上,弄得无方干瞪眼。

她心里不快,郁塞地调开了视线,站在空空的长街上四下看,远处错落的红灯笼在风里吱扭摇晃,她蹙起眉,回过头对瞿如道:“振衣没有日行千里的本事,一路上妖魔又多,你保他平安离开梵行刹土。”

令主对打发情敌是很积极的,他插嘴:“不用瞿如送,一只鸟能有什么道行,半路上遇见蛊雕,说不定全被吃了。”他拍拍自己的胸口,“看我!我可以设个结界,让那些妖魔伤不了他。再刮一道长风,把他吹过铁围山,你看如何?”

什么长风,分明是妖风。刮过铁围山怎么落地?从天上掉下来摔死吗?

她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令主发现不对劲,摊了摊手,“我只是想帮帮忙罢了。”

无方说不必,“只要令主不难为他,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自己在未婚妻的眼里是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形象,令主觉得很无奈。他叹了口气,决定找点事干,遂问:“那只藤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