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来访者,我家的婚床上躺了十个人(第5/6页)

滔滔不绝一气呵成。女子诉完了心中的苦水,安静下来。讲故事有神奇疗效,一个人若是能痛痛快快地把心中的苦水和郁闷倾泻出来,惊涛就蜕成了缓浪。

贺顿问男子说:“她讲的都是事实吗?”

男子说:“都是。她这个人就这点好,说实话。”

贺顿说:“你是不愿意离婚的。对吗?”

男子说:“那是。要不然,我能跟着她到你这个心理所来吗?就算你给我们优惠了,打了折,可这钱要是折成鸡翅中,足够一个人吃得打饱嗝。”

贺顿心想,今天的度量衡改以鸡翅中为单位了。

贺顿说:“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和你离婚吗?”

男子说:“不知道。她总是说我们家的床上睡了太多的人,可那不是活见鬼吗?我们家的床是惨了点,自己打的,床板是用碎木条拼的,不过铺上褥子,比席梦思不差。床上除了我们俩,再没有旁人。她胡说八道!”

女子愤愤地反驳道:“你才胡说八道!你明明是一个人,却口口声声说——我们,我问你,这个我们,是谁?”

男子说:“我说我们的时候,指的就是我和我爸我妈,我哥姐弟妹……”

女子错着牙齿狠狠地说:“还有你老姑婆!”

男子说:“对对,哪能把她老人家忘了呢?我小的时候,她还抱过我呢!”

女子咬牙切齿地说:“要是全世界的人都抱过你,你还把联合国都认成姥姥家,把联合国军当舅舅呢!”

两个人又唇枪舌剑地吵了起来,唾沫星子乱溅。贺顿冷眼旁观,倒是沉得住气。有道是真理越辩越明,夫妻间有了矛盾,最怕的是冷战和漠然。针锋相对在某种情形下也具有建设性。他们已渐渐逼近内核。

“你说——我们睡觉。我问你,睡觉是一个人的事还是一群人的事?”女子问。

男子说:“要是吹了熄灯号,大家就是一起睡觉。”

女子说:“那是兵营。你连一天国防绿都没披过,少拿军队说事。我问你,两个人能一起做梦吗?”

男子说:“笑话。你见过两人合伙做梦的吗?”

女子说:“这就对了。做梦是一个人的事,睡觉也是。”

男子显然说不过女子,只得认输,说:“好吧,就算睡觉是一个人的事。”

女子说:“什么叫就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男子不悦道:“你这个人,怎么逮住蛤蟆攥出尿——穷追猛打啊!差不多就行了。”

女子说:“这是原则问题。”

男子说:“笑话。你要是和外人睡觉,那倒有可能沾点原则的边儿,要是和我睡,没原则。”

女子说:“你不要胡搅蛮缠。”

贺顿要出手了。对男子说:“我觉得你妻子说得有道理,睡觉是一个人的事情。不是你和你母亲的事。”

男子说:“我小的时候,一直和她在一起睡觉,一直到我十五岁。”

贺顿心想,难怪呢!

女子趁势揭发道:“睡觉算什么?他还一直吃他妈的奶水,直到上学了,课间休息的时候,还回家掀开他妈的褂子咂口奶再上课去。”

男子不好意思了,说:“别胡咧咧。这是两码事。”

贺顿严肃地说:“这是一码事。”

男子不满:“您不能因为自己是个女的,就向着女的说话。”

贺顿说:“我其实是向着你说话。”

男子说:“听不出来。”

贺顿说:“我猜你是个孝子?”

男子说:“那是。乌鸦还知反哺,不孝还算是个人么?”

贺顿对女子说:“一个对自己的父母好的男人,是让人放心的男人。”

女子说:“那是。当年我也是看到了这一条,才下决心嫁他的。”

贺顿对男子说:“行孝并不意味着和父母绑在一起。如果你的儿子长大了,天天腻在你们家,你作何感想?”

男子说:“那我得把他撵出去。大了,就该顶门立户。”

贺顿说:“同理,你也要把自己和父母的关系分清楚。一个人该断奶的时候就得断奶。以前的事,你不可能改变了,但现在的事,你能改变。”

男子说:“听您的意思,好像我还没长大?”

贺顿说:“您长大还是没长大,自己说呢?”

男子不好意思:“我都内退的人了,还没长大?”

贺顿说:“有些人直到临死,都没长大!”

男子有点惊恐地说:“那我不能做这样的人。”

贺顿对着女子说:“你愿意帮助他吗?”

女子说:“两口子还能说不帮的话?!”

贺顿说:“你的意思是愿意帮助他了?”

女子对着贺顿说:“我愿意。”

贺顿说:“你不要对着我,请你对着他说。”

女子说:“这还不一样嘛,屋子就这么点大,就是声音再小上十倍,也照样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