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夜船(第4/9页)

他回过头来,见对方是个苍白脸的小个子,那小个子目光炯炯地瞪着他,说道:“先生,你手帕要掉了。”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没发现手帕,那小个子伸手一指他的胯骨:“这里,要掉了,还没掉。”

他立刻也看见了——他的裤兜里拖出了大半条粉红丝帕,把那帕子往外一扯,帕子随飘拂,一角凝结了暗红发黑的污渍,稍有经验的人,都瞧得出那是浓厚的血迹。

这当然不会是莲玄的东西,可莲玄抬头刚要辩解,却发现小个子已经消失无踪了。

莲玄有了不祥的预感,鼻端的妖气越发浓了,他举目四望,发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甲板上,不知何时,周围的旅客已经退避三舍。

他们都在看他,沉默地,惊骇地,连那窃窃的私语都中断了,只有阴风卷过甲板。客轮四面不靠,除了人,除了船,就是茫茫的大海。

莲玄转身要走,可在转身之后,他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排水手。

水手都是结结实实的汉子,而领头之人,正是这船上的大副。大副腰间的皮带上赫然插着一支手枪,单手摁着那支手枪,大副开了口:“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在餐厅掉落了一只钻石耳环?”

“那耳环不是我的。”

大副不理他这回答,继续说道:“我们在陈小姐的房间里,也发现了一只耳环,和你掉落的那只,正好是一对。”

莲玄听了这话,只觉周身一冷:“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警察,本没有处置你的权力,可这船上还有这么多人,一时半刻又不能靠岸,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得冒犯你一点,还请你原谅。”

莲玄怒道:“我不是杀人凶手!”

然而后方有人大声叫道:“看他手里那条手帕!那手帕上带血!”

莲玄回头一看,发现那说话人正是方才的小个子。转过来面对了大副,他举起手中那条粉红帕子,急得大声喊道:“这也不是我的!谁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它塞进我口袋里的?那只耳环也是一样,这船上有人故意陷害我!”

大副冷笑一声:“你这话,等上岸去对警察说吧!”

然后他一挥手,几个水手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成了个粽子模样,又用精钢铐子把他铐到了甲板栏杆上。大副说道:“这个天气虽然冷,但你身体强壮,衣服又厚,总不至于冻死。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吧!”

三 青衣

莲玄又急又气,可饶是他说破了嘴,也没有人相信他了。

甲板上的旅客又怕又恨地看着他,看还不是正大光明地看,而是偷看,一边偷看,一边又三三两两地往船舱里走,不敢和他同处在一个世界里。与此同时,他的屋子也受了搜查,金性坚睡得正酣,被一群人硬推搡了起来。

他爬下床来,打开了床底的两只皮箱给他们看,又受了一番审问——他只说莲玄是自己的普通朋友,莲玄杀没杀人,他不知道。反正这箱子里没有赃物,他一直在床上睡觉,连饭都不曾吃过一口,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莲玄只是个嫌疑犯,没有因为他有嫌疑,就把他这室友也一并捆起来的道理。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金性坚继续爬回上铺睡大觉,一名水手则是守在门口,确保他不会暗暗地兴风作浪。

如此到了日落之时,金性坚睡得温暖,姑且不提,莲玄坐在甲板上,手足都不自由,又被那海风呼呼地吹着,真是冻得血都结冰,肚子里也没了食,肠胃叽里咕噜地蠕动不止,幸而白天没大喝水,还没有尿急。他周围是一名旅客都没有,纵是有满腹的道理可讲,也没个听众。眼看那太阳沉入了海平面下,天空已经黑得见了星星,他气得开始乱骂:“他妈的!就算老子真是杀人犯,也自有国法管我,没有被你们活活饿死的道理!你们这帮不长眼睛的蠢货,把好人当坏人看,放着那真正坏人继续为非作歹!你们等着吧,接下来还要出大事呢!”

骂完这一气,他在咸腥海风中喘了几口粗气,又嚷:“姓金的!旁人不管我的死活,你也不管我吗?你又没断了胳膊腿儿,怎么就不能给我送一口饭吃?”

他这样大叫大嚷,连狗都没有招来一个,只累得气喘吁吁。忽然抽抽鼻子打了个喷嚏——他这喷嚏不是冻出来的,而是呛出来的,因为空气中忽然飘来一股浓香,而随着那浓香的逼近,一个窈窕的身影也出现了。

他立时把心提到了喉咙口,可借着甲板上的电灯灯光,他就见来者乃是一位摩登小姐,这位小姐烫着卷曲俏丽的短发,身穿一件青色哔叽大衣,足蹬青色高跟皮鞋,手挽青色小皮包,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真有一点富贵派头,脸上红红白白的,也颇有几分鲜嫩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