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夜船(第2/9页)

乘客慌慌地答道:“不晓得不晓得,反正这船上预备有救生艇,还是先到小艇旁边最安全。”

说完这话,那乘客向前一钻,钻了个无影无踪。莲玄见状,也要加快速度,哪知这时前头来了这轮船上的大副——这船虽然是比利时籍,但是船员之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这大副也是黄皮肤黑头发的同胞,放开大嗓门说起中国话,乘客们听得分外明白,情绪立时镇定了许多。原来那大风大浪已经和缓了些许,乘客们顶好是集合在这里等待消息,无事的话,过会儿便各自回房休息;一旦有了事,也可以立刻排队上甲板去。

大副字字句句都说得有理,这头等舱里的乘客也都算是明理的,果然就整整齐齐地互相挨着站立了,也不说话,只听舱外那风雨呼啸的声音,偶尔脚下猛然一晃,便互相扶持着稳住身体。

莲玄和金性坚靠边站着,无巧不成书,挨着莲玄的女士,正是白天痛骂过他的妇人。那妇人认出他来,下死劲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使出千斤坠的功夫,无论地面如何摇晃,都坚决不肯倒伏向他,实在稳不住了,也一定要倒向另一侧的西装少年去。可那西装少年又并不愿意发挥绅士精神,把满怀心思都放在了左手边的小姐身上。那小姐笔直站着,虽也要身不由己地随波摇晃,但并不大呼小叫,只是微微垂了头沉默,及肩的秀发披散下来,让人也瞧不清她的面孔。

她既是默然无语,西装少年便得了意,抓紧机会一波又一波地往她身上磨蹭,一只手暗暗伸出去,他摸到人家的手,老实不客气地便是一握。

握住之后,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手很凉,也有点硬。

拇指搓过手背的皮肤,他确定这手绝非假手,但是皮肤尽管柔软,骨骼关节却是僵硬,手指有伸直了的,有弯屈着的,树枝一样扎扎杈杈。

他莫名其妙,扭头去看对方:“小姐,小姐,您还好吧?”

就在这时,船舱外响起一声炸雷,走廊里的灯光骤然一闪又一灭,少年立足不稳撞向了她,把她撞得身体一歪。及肩短发顺势一甩,她在闪烁灯光中露出了惨白的脸!

面孔惨白,双眼却是血红地向上翻着,暗红血渍纵横于额头鼻梁,她微微张着嘴,吐出了青紫色的舌头来。

少年看得清楚,并且险些和她贴了个脸。一口冷气吊上去,他在几秒钟之后,才发出了第一声惨叫:“死人啦!”

他且喊且躲,而那女尸直挺挺地倒向人群之中,众人听见“死人”二字,已经怕得要命,猛地见这死人竟然扑向了自己,越发骇得大乱,有人当场昏了过去,有人踩着旁人的脚背逃避。一时间,船舱出口堆起了人山,大副见势不妙,急得带着水手连拉带拽,硬把这座人山拆了开来。

幸而在人山解体之时,风浪也平了。

走廊内的电灯尽数亮起,乘客们远远地散开来,只留那具女尸躺在地上。莲玄放下皮箱,下意识地就要走过去,可是刚迈出一步,就觉着腕子一紧,正是被金性坚攥了住。

于是他悄悄地又退回了原位,扭过头对金性坚耳语:“这女人死得不对劲。其实我在上船的时候,就感觉这船上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说不清楚。”

“有妖精?”

“我还不能确定……”

金性坚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放:“那就不要多管闲事。”

二 嫌疑人

谁也瞧不出这女尸是怎么死的。

船上没有医生,旅客之中有个卖药的商人,算是全船人中最通医学的,自告奋勇上前查看。起初众人见这女尸吐着舌头,都认定她是被人勒死的,可据药商检查,女尸的脖子上并无勒痕,隔着衣服摸摸身体,身体的骨肉也是完完整整。药商最后断定:“我看,一定是服毒死的。不是服毒,就是生了急病。”

此言一出,人人都不信服——服毒自杀的人,还会这样摸着黑跑来集合求生吗?可若是因病而死,那就更可怕了,谁知道她得的这种急病是不是传染病?若真是传染病,那这船上的人不就都有生命危险了?

头等舱里登时人心惶惶,还是船长出面,指挥几名水手用帆布把女尸包裹起来,搬运到了上层甲板去。与此同时,大副查明了女尸的身份——她也是这船上的乘客之一,应该是姓陈,独占了走廊尽头的单人舱,但她确切的姓名与家世出身,就无处可查了。

这客轮算是比较豪华的,能够住得进头等舱的客人,必定不会贫穷。众人起初看她那死相可怖,都怀疑她是生了什么急病,及至听闻她那房间里居然既无行李也无金钱,只在床底下扔了几只首饰盒子,便又把思想转到了谋财害命这一条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