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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们一家人不欢迎你?”
“不是不欢迎,是对我太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住在他家里,我特别想我妈妈。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收到她的信了,所以也想请假回老家看看。”
钟百鸣看了他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正好,这是早上刚收到的信,我顺便帮你拿上来了。”
赵志勇赶紧拆开看信,神色渐渐变得忧虑。
钟百鸣似乎对信的内容一无所知,关切地问道:“怎么,家里情况不太好?”
“病情恶化了,让我赶紧寄钱回去。”
“要多少?”
“差不多是我三个月的薪水。”赵志勇快要哭出来了,“副局长,我能不能跟局里申请先预支一部分薪水,我可以写欠条!”
“等财务科批下来,都猴年马月了。”说着,他从抽屉里拿了一个信封,“我手上的美金一共就这么多,你先寄回去,不够的再帮你凑。总之钱的事我可以想办法。但有一件事你要搞清楚,我不是施舍,而是看在你是孝子的份上在帮你。”他把那一信封美金放到了赵志勇面前,“手术费还没攒够吧?”
“是。”
“那就别这么多愁善感,当心矫情过头,耽误你母亲治病的大事。”
“我知道了。”赵志勇没骨气地垂着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钟百鸣恢复了笑容:“请假条我就先收起来了,等沈青禾的案子一结束,我马上给你放假,让你安心回去陪你妈妈。好好盯着顾耀东吧,我也希望这件事尽快结束。”
他拉开抽屉,把请假申请放了进去,然后关上抽屉,上了锁。赵志勇当然不会知道,抽屉里还放着好几封母亲写给他的信。每一封钟百鸣都看过了,刚刚给他的那一封根本不是刚收到的,而是钟百鸣选出来的,因为它最合适。
鸿丰米店暴露后,夏继成和老董改在了江边见面。
老董:“按你的计划,警委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顾耀东的信号。另外,赵志勇搬进顾家了,应该是为了监控顾耀东。”
“算是个好消息。”
“还有,钟百鸣查到青禾的身世,怀疑你和她早就认识。好在工部局和东大军事学院的档案当时就销毁了。他现在的怀疑,反倒有利于我们营救青禾。”
“青禾现在怎么样?”
“受了重刑,一直很坚强。”
夏继成望着江面沉默了。他曾经失去过最重要的人,十年过去了,他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青禾身上。
今天原本不是下棋的日子,但顾耀东主动约了孔科长,反正闲来无事,切磋两盘。户籍科里除了他们便没有其他警员了。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象棋落下的声音。
“有段时间没来,科里怎么不见什么人了呢?”
“局里本来就在裁人,科里出了偷卖证件的事,他们就拿我的户籍科开刀,能裁的都给裁了,经费也缩减了。”
“户籍科工作量这么大,人手不增反减,不怕乱套啊?”
孔科长感叹道:“且看他们能得意到几时吧。顾警官,这里没有外人,我今天就说一次实话。不只是警局,怕是这政府也迟早要完蛋。”
顾耀东怔了怔:“孔科长,这话可不能乱讲啊。”
“大不了他们今天把我也裁了。但是共产党最后是一定会得天下的。你想,到时候警局这些人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就两种结果,一部分人会被共产党替代,换上他们的人;还有一部分人,可以继续给共产党做事。”
“那您觉得,什么人能够继续给共产党做事?”
孔科长脸上有些自豪:“哪朝哪代都得有人管户籍不是?当年租界工部局用我,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后用我,以后共产党得天下了,一定还会用我。大上海几百万人姓甚名谁,住哪里,共产党管理上海也得了解情况不是?所以,在警局里混,不是看明面上光鲜不光鲜,而是看你的工作是不是对老百姓有用。”
“哎?我赢了!”老孔兴奋地喊道。今天他似乎格外好运,这一下午,他大获全胜,顾耀东一盘也没有赢。
但是顾耀东一点也不沮丧,他笑着收拾棋盘:“孔科长,最近我可能都不会来户籍科了。还有,刚才那些话以后还是放在心里吧。有的东西,时间会证明的。”
没有了沈青禾的亭子间,显得格外空寂。从小到大看了二十多年的房子,竟然忽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写字台上放了一杯热水,上面倒扣着一本证件。照片背后的胶水已经被蒸汽熏得湿软了。顾耀东从桌上的梳妆盒里拿出修眉小刀,轻轻剔下了潮湿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沈青禾。他又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本新的证件,这是下午偷偷从户籍科的失踪人口档案柜里拿出来的。他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贴在了这本证件上。证件上的人叫“王玉晨”,职业一栏是“纺织工”。从今天起,他的青禾就要变成这个陌生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