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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耀东被拉进来的一瞬间,一队警察从他原本想逃走的那个方向冲了上来。如果不是夏继成将他拉进来,他刚刚就和警察迎面撞上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顾耀东死死瞪着夏继成,瞪得眼睛都发酸了他也没眨一下,似乎只有这样瞪着,眼前这个不知是人还是幻象的处长才不会消失。他从未想过和夏继成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突然而混乱的状况下。除了意外,更是让人鼻子一酸的惊喜。

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处……夏监察官。”

“不叫处长了?”夏继成靠在门边淡淡地问道,他通过门上的玻璃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心思全在外面,甚至都没正眼看一眼顾耀东。

顾耀东咧嘴笑了,轻轻喊了一声:“处长。”他笑得那么安心,似乎已经忘了门外还有一堆荷枪实弹的警察正在疯狂地搜捕他们。在处长面前,他依然笑得像朵干净阳光的向日葵。

夏继成仍旧没看他,只是伸手扳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向了正对门口的方向。于是两个男人就这样站在门两侧,用同样的姿势握着枪,同样望着外面。

是年夏天,吴仲禧以国防部中将部员职衔去了徐州剿总后,由于有吴石亲自撰写的介绍信,夏继成得以顺利出入机要室。就在两天前,总司令刘峙和副总司令杜聿明前往前方视察,吴仲禧在刘峙的参谋长李树正的陪同下,在机要室看到了作战地图,二万五千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上,详细标明了国共双方部队的驻地、番号、兵种等,把东起海州、西至商丘的整条战线的形势反映得清清楚楚。吴仲禧暗中记录下了主要部署,将情报交给了夏继成,并命他即刻返回上海,经上海的情报线将这份对整个战局至关重要的情报发往中央。

老董已经将近来的不利情况全部告诉了夏继成,但这是必发不可的情报,夏继成最终决定将情报拆分成段,分批发送,每次在十分钟之内结束。今天是约定的收发报日子,就在刚刚,第一段情报顺利发出了。

阴暗的走廊里充斥着杂乱的脚步声,手电筒四下晃动着,两队人马正举着枪踹开每个房间门,逐一搜查。顾耀东和夏继成藏身的房间就在走廊的中间位置,眼看敌人从两边合围过来,越来越近了。

顾耀东持枪盯着门外,夏继成走到窗边朝楼下望去。院子里有几名负责巡逻的警察经过。

“长进不小。”夏继成盯着楼下,低声说道。

“我知道。”顾耀东盯着走廊,也低声说道。

两个人终于都笑了。许久未见,如今再见却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一切都那么熟悉。千言万语不用说出口,似乎一切都是了然的。

楼下巡逻的警察走远了,院子里恢复了黑暗。

很快,钟百鸣就带人搜到了顾耀东和夏继成藏身的房间门口,他一脚踹开房门,屋里却空无一人,只剩窗户还开着。他冲到窗边一望,窗外墙上有一根下水管一直伸到一楼。显然,他的大鱼就是顺着这根水管逃走了。

院子里响起低沉的油门轰鸣声,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一跃而出,朝医院大门方向冲去。钟百鸣从楼里追出来朝轿车开了两枪,子弹击中车尾,火花四溅。

郑新趴在塔顶迅速瞄准朝轿车开了一枪。子弹从驾驶座斜前方的玻璃射入车内。轿车晃了晃,但并没有停下,很快消失在步枪瞄准器的视野中。郑新放下了枪,他非常确定,自己刚刚打中了开车的那个人。

沈青禾的货车停在凤阳路电车站附近。周围很安静,几乎没有人往来。顾耀东在电话里说如果等到七点半还不见他现身,她就必须撤离,可她还是执着地等到了八点。已经八点了,整整晚了半个小时,顾耀东依然没有现身。

沈青禾开着货车,以凤阳路电车站为中心,一圈一圈往外搜索。最后开回到了福安弄外。弄堂里很安静,从车里望去,顾家亭子间和顾耀东的房间都黑着灯。顾耀东没有回来。沈青禾只觉得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沉。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她依然固执地不肯做任何猜测。在车里坐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在顾耀东重回警局遭到严刑拷打的那天,她曾经带他回自己的旧公寓住过几日。一个急刹车,货车停在了公寓外。楼上的房间果然亮着灯,沈青禾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匆匆上楼,从过道一个花盆下摸出钥匙开了门。屋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有些暗。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卧室里,似乎在收拾什么东西。沈青禾下意识地认为是顾耀东,也没有多看。此时她的注意力还在门外。因为怕被跟踪,她又观察了片刻,确认安全后才关了门。

“我在车站等到八点,还以为你出事了!”因为太多担心,沈青禾语速很快,几乎是一股脑地往外倒,“我开车在凤阳路附近转了一大圈,又到福安弄找,看你也没回家,我都不敢去想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