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珍珠蛋糕店

4月初下雨的一天,上午在家和母亲闲聊了一会儿,快到中午时我去了萨特沙特。当我喝着咖啡看报纸时,内希贝姑妈打来了电话。她让我这段时间别去他们家,因为街区里传出了一些令人不快的传闻,她说现在无法在电话里把一切讲清楚,但它们对我来说是一些好消息。我的秘书泽内普女士在旁边的房间里听我们讲话,因此我不想对内希贝姑妈表现出我的好奇,没再追问。

因为好奇抓心挠肺地等待了两天后,还是在同一个钟点,内希贝姑妈来了萨特沙特。尽管八年来我和她在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时间,但在办公室看到她,依然让我觉得很奇怪,以至于我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就像看一个为了退换一件有瑕疵的萨特沙特产品,为了拿一个免费的萨特沙特挂历或是烟缸,从伊斯坦布尔的边缘街区或是其他城市跑来,却又错误地走上楼的顾客那样。

泽伊普女士,也许是从我的状态上,也许是因为本来就知道些什么,早就明白来者是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当她问我们要喝什么样的雀巢咖啡时,内希贝姑妈对她说:“孩子,如果有土耳其咖啡,我要一杯。”

我关上了房门。内希贝姑妈坐到我的办公桌对面,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一切都解决了,”相对于报喜,她更多的是用一种仿佛在暗示人生其实很简单的口吻说道,“芙颂和费利敦要分手了。如果你把柠檬电影公司留给费利敦,一切就好办了。芙颂也希望这样。但首先你们俩要好好谈一谈。”

“费利敦和我吗?”

“不,芙颂和你。”

看到我脸上绽放的喜悦之情后,她点燃香烟,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尽兴,但简短地给我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她说,两天前的晚上,费利敦回了家,他微微有些醉意,他对芙颂说,已经和帕帕特亚分手,想回家,回到芙颂身边,但当然芙颂不要他了。于是他们吵了一架,很遗憾,他们的叫喊声邻居们、整个街区都听到了,为此他们觉得很丢脸。原来内希贝姑妈就是因为这才让我晚上别去他们家的……后来,费利敦打来电话,他和内希贝姑妈在贝伊奥鲁见了一面。他告诉她,他们决定离婚了。

一阵沉默后,内希贝姑妈说:“我换掉了下面的门锁。我们家不再是费利敦的家了。”

刹那间,我以为,不单单是从萨特沙特前面经过的公共汽车没有了声音,就连整个世界都静默了。见我拿着香烟在着魔般地听她讲话,内希贝姑妈又把整个故事仔仔细细地重新说了一遍。她带着一种一开始就猜到这个结果的自信口吻说:“我没对那个孩子生过一天气。是的,他心肠很好,但也很懦弱……哪个母亲会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一个人……”说完她沉默了。我以为接下来她会说“当然,我们是迫不得已”,但她却说了完全不同的一些话。

“我自己也经历过一些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国家,做一个漂亮女人比做一个漂亮女孩更难……男人们,你也知道的,凯末尔,会去伤害那些他们无法得到的漂亮女人,而费利敦让芙颂免受了所有这些伤害……”

瞬间,我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个伤害。

随后,她突然说道:“当然,这件事不该拖这么久。”

就像第一次发现我人生中的那些怪异一样,我半惊讶半镇静地沉默着。

“当然,柠檬电影公司是费利敦的权利!”随后我说道,“我会和他谈的。他对我生气吗?”

内希贝姑妈说:“没有。”她皱起眉头说:“但芙颂要和你认真谈谈。当然她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你们要好好谈谈。”

我们随即决定,三天后,下午两点,我和芙颂在贝伊奥鲁的珍珠蛋糕店见面。内希贝姑妈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一种对这种陌生环境感到不安的神情,但又像一个好人那样,毫不掩饰幸福地走了。

1984年4月9日,星期一中午,当我为了和芙颂见面去贝伊奥鲁时,我是幸福和激动的,就像一个即将和自己想了好几个月的高中女孩见面的小伙子那样。夜里我没能睡好,在萨特沙特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后,我早早就让切廷送我去了塔克西姆。塔克西姆广场上满是阳光,但任何时候都在背阴里的独立大街的阴凉、橱窗、电影院的入口、儿时我们和母亲去的那些商场里散发出来的潮湿以及灰尘的味道让我稍微平静了一点。回忆和一个幸福未来的承诺让我眩晕。我在分享想去吃点好东西、看一场电影、购物的人群的快乐。

为了给芙颂买一件礼物,我走进了瓦考、贝伊曼和另外两家商店,但我不知道要买什么。为了缓解我的紧张,我径直朝土内尔走去,离见面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竟然在密色尔勒公寓楼前面看见了芙颂。她穿着一条白色的带圆点的春装连衣裙,戴着一副挑逗的墨镜和父亲给我的那对珍珠耳坠。因为在看一面橱窗,她没发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