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塔勒克先生(第3/5页)

对此一无所知的费利敦,那天夜里没有回家。现在,多年后我明白,邻居们不仅自然地看待了我的存在,还像对芙颂的丈夫那样来对待我是怎样的一种礼貌。给所有这些在我出入楚库尔主麻以及进出芙颂他们家时认识的人准备茶水和咖啡、倾倒他们的烟缸、招待他们吃从街角的馅饼店里叫卖来的馅饼外表,帮我、芙颂和内希贝姑妈打发了时间。有一会儿,这三个人,在坡上有一家小店的木匠,博物馆参观者因为那只假手应该还记得的拉赫米的大儿子,塔勒克先生某个下午和他玩纸牌的老朋友,在后屋里分别拥抱了我,并再次让我要节哀顺变。尽管我为塔勒克先生感到哀伤,但我羞愧而深切地感到,内心充满了一种无限的生活欲望,因为正在靠近一段崭新的人生,其实那天夜里我是非常幸福的。

当银行家在1982年6月破产逃去国外后,塔勒克先生开始去一个由和自己一样的“受害储户”(这是报纸喜欢用的一个词)成立的协会。这个协会的目的是用法律手段帮助那些退休人员、小公务员要回被破产银行家骗走的钱,但他们没能成功。就像塔勒克先生有些晚上笑着、用一种几乎毫不在乎的语气讲述的那样——他也会说他们是“一群蠢货”——有时因为无法作出一个共同的决定,一段时间过后受害储户们之间就会出现争吵。这些争吵会演变成推搡、动拳头和打斗……有时,他们会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好的一份申请书送去财政部,或是一家对此没有丝毫兴趣的报社,抑或是一家银行的门口。那阵子,一些人会向银行投掷石块,叫嚷着试图让别人知道他们的烦恼,有时一个银行职员会受到攻击。随后还发生了银行家办公室、家被洗劫的事情。塔勒克先生有段时间大概也参与了一起争斗,所以远离了协会,但当我和芙颂为了驾照流汗,下海游泳时,他又开始去协会了。据说,那天下午他在协会为一件事生了气,感到心区疼痛后回了家,就像后来赶来的医生在一秒钟内确诊的那样,他死于心肌梗死。

芙颂还因为父亲死时自己不在家而痛苦。塔勒克先生一定是在床上等了女儿和妻子很长时间。那天,内希贝姑妈和芙颂为了赶做一条裙子去了莫达街区的一户人家。尽管我在资助他们,但我知道内希贝姑妈不时还会拿着她的针线盒去一些人家做活。我不会像别的一些男人那样,认为内希贝姑妈的工作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相反,我对她这么做表示赞赏,尽管没有任何必要。但每次听说芙颂不时也跟她一起去时,我就会感到不安。有时我会担心,我的美人,我的惟一在那些陌生人家里做什么,但芙颂会像说起一次游玩或是一次娱乐那样说起她难得,也越来越少去的那些日子——就像很多年前,她母亲去苏阿迪耶给母亲做衣服那样——她说,她们在去卡德柯伊的渡船上喝了阿伊让、给海燕投喂了面包圈,天气很好,海峡很漂亮。她是那么的兴高采烈,以至于我无法跟她说,结婚后我们将生活在富人中间,那时我们俩都不会愿意碰到一个她曾经去他们家做过针线活的人。

所有人走后,我蜷曲在后屋的长沙发上睡着了。这是我第一次和她睡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睡着前,我听到柠檬在笼子里发出的声响,随后还听到了船只的汽笛声。

晨祷的召唤声响起时,我被从海峡传来的汽笛声吵醒。在梦里,芙颂昨天从卡拉柯伊坐船去卡德柯伊的事情和塔勒克先生的去世连在了一起。

我还不时听到了报雾的哨声。雾天特有的一种奇怪的贝壳色光亮笼罩在整个房间里。就像在一个白色的梦境里那样,我轻手轻脚地走上了楼。芙颂和内希贝姑妈,搂抱着躺在芙颂和费利敦度过了他们婚姻中头几个幸福夜晚的床上。我觉得内希贝姑妈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当我在门口仔细朝里望去时,我看见芙颂真的还没醒,而内希贝姑妈在装睡。

我走进另外那个房间,轻轻拉起床单,第一次看了看塔勒克先生的遗体。他身上穿着去受害储户协会时穿的西装。他的脸是惨白的,血液聚集在了他的后脖颈上。他脸上的斑点、痣、皱纹,似乎因为死亡在瞬间增多,变大。这是因为他的灵魂走了,还是因为他的躯体从现在起就开始腐烂和改变了?尸体的存在和它所给予的恐惧,远比我对塔勒克先生的爱更为强烈。现在我不想把自己放到他的位置上去认识塔勒克先生,而是想逃离死亡,但我还是没走开。

我喜欢塔勒克先生,因为他是芙颂的父亲,也因为那么多年我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喝酒,看电视。但因为他从没完全真诚地对待过我,我也没能完全地接受他。尽管我们俩对彼此都不满意,但我们还是友好地相处了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