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破碎的生活(第2/2页)

我记得,那天夜里到最后,我的脑子被恭维、关注和拉克酒弄得昏昏沉沉,有段时间,梦想·哈亚提、费利敦、我、帕帕特亚和塔西尔·汤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至少和我一样醉的艾克雷姆先生,提起报纸上重复出现的强奸镜头的照片,和帕帕特亚开了下流的玩笑。而帕帕特亚则笑着说,她对“没有市场”的“穷”男人一点不感兴趣。帕帕特亚有一阵怂恿费利敦去教训一下旁桌上那个“自命不凡”的评论家,那人评价《破碎的生活》是“一部粗俗的情节剧”,并以此来取笑她,但这事后来也被忘记了。

艾克雷姆先生说,电影放映后他得到了很多拍银行家广告的邀请,而事实上坏人是拍不了广告的,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那时的热门话题,是那些给百分之二百利息的银行家。银行家们利用耶希尔恰姆的著名面孔在报纸和电视上大做广告,因此他们在电影界很受欢迎。佩鲁尔酒吧里那些脑子昏沉的常客,因为把我看做一个成功、现代的(梦想·哈亚提曾经说过,“一个热爱文化的商人是现代的”)商人,因此一谈到这类话题就会表示尊敬地安静下来,多数时候还会来征求我的意见。《破碎的生活》获得票房成功后,人们开始认为我是一个高瞻远瞩和“无情的资本家”,多年前我为让芙颂成为一个明星而去佩鲁尔的事情也被人遗忘了,同时被遗忘的还有芙颂。想到人们竟然能够如此迅速地忘记芙颂,我的内心就会因我对她的爱而燃烧起来,我会想立刻见到她;我感到,因为她能够出污泥而不染,我会更加爱她;我会再次想到,因为让她远离这些心怀不轨的人,我做了一件大好事。

帕帕特亚在电影里唱的那些歌,是她母亲的朋友、一个名不经传的老歌手唱的。因为电影的成功,帕帕特亚也想自己唱一遍并做成唱片。那天晚上,作为柠檬电影公司,我们决定支持她的这个想法并续拍《破碎的生活》。其实,续拍电影不是我们的决定,而更多的是阿纳多卢的那些放映大厅和影片分销商们的决定。那么多人坚持让我们拍续集,以至于费利敦说,说不就意味着“违背事物的本性”。(这是那时的另外一句俗套话)。帕帕特亚,在电影的末尾,就像所有那些失去童贞的女孩那样,没能得到一个幸福的家庭就死去了。为了拍续集,我们决定,帕帕特亚其实并没有死,她只是被子弹打伤了,但为了躲避那些坏人,她只能装死。第二部电影将在医院里开拍。

帕帕特亚在三天后刊登在《国民报》上的一篇采访里,宣布了第二部电影即将开拍的消息。对她的采访每天都会出现在一份报纸上。电影刚开始放映的头几天里,很多报纸暗示,帕帕特亚和塔希尔·汤之间发生了一段真实而秘密的恋情,但这个话题已经枯竭了,现在帕帕特亚在否认这段恋情。费利敦那些天打电话告诉我说,最有名的男演员也愿意和帕帕特亚一起拍电影了,塔希尔·汤的分量已经不够了。而帕帕特亚也在最新的采访中开始说,她和男人除了接吻,没有更亲近的体验。最让她无法忘怀的记忆就是,在一个蜜蜂嗡嗡飞舞的葡萄园里,和一个男人、一个青春时期恋人的初吻。可惜的是,这个小伙子后来在塞浦路斯和希腊人打仗时牺牲了。帕帕特亚,从此之后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亲近过。是的,爱情的痛苦依然只有一个中尉才能够让她忘记。当费利敦说,其实他不喜欢这类虚假采访时,帕帕特亚则争辩说,她做这一切是为了让新电影能够通过审查。费利敦也不试图向我隐瞒他和帕帕特亚的关系。我对他那种与世无争、不为琐事烦恼、任何时候都能够保持单纯、看似真诚的状态羡慕不已。

帕帕特亚的第一张名为《破碎的生活》的45转唱片,在1982年1月的第一周面世了,尽管没有像电影那样受到追捧,但依然还是很受欢迎的。军事政变后,城里被涂上石灰的墙壁上贴出了宣传单,报纸上也做了一些小广告。因为土耳其的惟一电视频道、在国家监控之下的TRT的审查团(其实它的名字更优雅:音乐审查委员会),认为她的唱片轻浮,因此帕帕特亚的声音既没能在电台,也没能在电视上出现过。尽管如此,唱片依然让帕帕特亚接受了一系列新的采访,在这些采访里出现的那些一半真实、一半事先安排好的辩论则更让她名声大噪。帕帕特亚参加了许多争论,比如“阿塔图尔克主义的现代土耳其女孩,应该先考虑嫁人,还是工作?”;她在卧室里的镜子前(她买了一套半流行、半土式的现成家具),边玩玩具熊边说,很遗憾她还没能结识梦中的白马王子;当她和一副正经家庭主妇模样的母亲在厨房做菠菜馅饼时——芙颂他们家的厨房里也有同样的搪瓷锅——她强调说,自己远比电影里那个受伤和愤怒的主人公赖尔赞要正派、无瑕和幸福得多。(但她也说过:“当然,我们每个人都是赖尔赞!”)费利敦有一次骄傲地对我说,帕帕特亚其实非常专业,她一点也不在乎报纸、杂志上的那些采访以及新闻里说的那些事。他说,帕帕特亚,不像我们在佩鲁尔认识的某些非专业、愚蠢的明星和小明星那样,因为担心一条虚假的娱乐新闻会错误地向大众介绍自己而烦恼,她会一开始就自己说谎来掌控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