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6章(第5/7页)

宋嘉言从庄上拨出一家子奴仆,过来负责学里和六个先生的吃喝用度,顺便晚上看守学堂。

宋嘉言是个大方的人,知他们读书人风雅,还会送他们些好茶好果吃,只要不耽搁授课,随他们自去会友念书复习功课。

这几人并不晓得宋嘉言的身份,只知她姓严,平日见了,会叫她一声严公子。

宋嘉言喜欢听这些念书人一腔热血满腹理想,甚至,喜欢听他们“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抱怨。谁容易呢?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他们渴慕功名,但,世上太多的人渴慕功名。想出头儿,太难。

宋嘉让今年武科春闱落榜,难免有些消沉。宋荣并不是会细心安慰儿子的人,直接在禁卫军里给宋嘉让安排了差事,让他当差去了。

宋荣自然更青睐儿子自己考出功名来,但若没考试天分,亦不必强求。在宋荣看来,将大好光阴放在那些枯燥的书本之上,也是一种浪费。

正在此时,庄子上报出小纪氏病重的消息。

宋嘉诺总不好看着亲娘去死,求了宋荣后带着济宁堂李云鹤去庄子上给母亲看病。小纪氏的确病了,高烧不退,整个人病成一把枯柴。

庄子上的条件,自然不能与家中相比。宋嘉诺瞧着母亲的房间,连府中二等婆子的房间都不如。小纪氏一见到儿子就哭了,宋嘉诺心里也很不好过,令婆子放下帘栊,让李云鹤进来为小纪氏把脉。无非就是些身子亏损风寒之症,李云鹤开了方子,说了医嘱,宋嘉诺亲送他出门。待婆子丫鬟熬了药,服侍着小纪氏服下,宋嘉诺在庄子上守了小纪氏一夜。

小纪氏夜半就醒了来,见儿子伏在床边浅睡,摸着儿子顶上发丝,小纪氏默默地流下泪来。宋嘉诺的睡眠很浅,当母亲醒来时,他便也醒了。

母子两个流了半晌的泪,小纪氏方掩面问:“你父亲,消气了吗?”

宋嘉诺黯然:“宫里娘娘即使有些个想头儿,母亲也该跟父亲商量,这样唐突地决定大姐姐的亲事,害了大姐姐一辈子。母亲,你安心住着吧,有儿子在,不会委屈到母亲。”至于接小纪氏回府之类的事,宋嘉诺根本没敢跟宋荣提,不为别的,提也是白提。宋荣没要了母亲的命,已经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

小纪氏泣道:“你大姐姐本就不好嫁,你又不是不知道。方家,那是承恩公府……”

“母亲!”宋嘉诺最肖宋荣,自然痛恨母亲做的蠢事,断然道,“方二是什么样人,难道母亲不知道吗?难道宫里娘娘不知道吗?当初在西山寺,是大姐姐救了娘娘,保全了娘娘的名声!父亲疼爱大姐姐,更胜宫中娘娘,母亲毁了大姐姐一辈子,就死了回府的心吧。今生今世,父亲绝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再见你!”

小纪氏哭:“我已是悔了。”

“母亲好生养着身子,安心在庄子上生活吧。”

小纪氏最愚蠢的地方是,经此一举,宋家兄弟姐妹之间嫌隙已生。不说毁了宋嘉言一辈子,就是宋荣,也再不令家人进宫椒房请安,对宋嘉语冷淡到了极点。宋嘉诺与宋嘉让、宋嘉言感情很不错,偏偏自己的母姊做出这样的事,宋嘉诺伤心至极。

时光就是这样将一个人一点一滴地雕琢成不同的模样,宋嘉言再见李睿,已是第二年的春天。

二十三岁的李睿英姿俊美,披一袭华美大氅,月华之下,敛尽了世间光华。

宋嘉言未料到李睿夜深来访,李睿抖落氅衣,随手交给一旁侍女,笑道:“有些担心你,过来瞧瞧。”

“我很好。”

“不亲眼看看,不能放心哪。”李睿屈身坐于宋嘉言下首,笑道,“你这样的合伙人,可不好找。”

宋嘉言命人去备下饭菜,李睿道:“我山下有庄子,回去吃是一样的。”夜间来女子独住的别院,不大妥当。李睿刚回帝都,听说宋嘉言的事,委实有些担心,连夜出城上山。

“来都来了,就别急着走了。”宋嘉言一笑,名声这种东西,到现在,宋嘉言已经看透了。

令侍女置办了酒菜,两人月下对饮。

李睿为宋嘉言斟酒,笑道:“以前我就觉着,依你的才干,只困于内宅后院儿,未免可惜。现在我们有几艘大船,来往于杜若国。怎么样,要不要一道去更远的地方?”

宋嘉言摇头:“现在走,我不甘心。”

“现在不走,以后也走不了了。”李睿叹。

“走到何处,都是强权在上。”宋嘉言漫饮一盏美酒,道,“以往我不明白吴双说的话,现在倒觉着有几分道理。他说,有些仇,一日不报,一日不得安寝。如今,我就难以安寝。”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明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到底,她是如何一步步被逼到这一步的?